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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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成蝶篇 107 白云峰之战1（第1页）

六月，对于地处南边的沛国而言，已经到了燥热难当的时节。

白云观内，青锋道人盘膝而坐，包裹他周身的乃是楚南浔曾经常待的蒸腾白池。眼下正值午夜，万籁俱寂，便是常有的声声虫鸣也掩了声响。徐惠陵已经太久没有泡过白汤了，究其缘由，不过是白池乃是他众多道场中的一个，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若干年前，他把自己的一部分修为注入这方白池，一晃便过去了这么久。数百年间，有幸进入白池接受它洗礼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已逝的霍长风，不知所踪的魔女契音以及自己重伤未愈的侄儿楚南浔三人而已。

长风，可怜的孩子……

可怜，这是回忆起自己大弟子时，青锋道人第一个想到的词汇。除此以外，还夹杂着一丝无奈和不甘。霍长风不过去世了几个月，可在徐惠陵看来，这些时光仿佛有几百年那么久。或许是分身乏术，他木讷地想，抑或是把心思放在了别处，此时此刻，对于这个被自己亲自送走的徒弟，一股浓烈的愧疚泛上徐惠陵的心头，汹涌澎湃，不可阻挡。

这是毫无办法的事。他并非是为自己开脱，而是尊重现实。关于那场仍旧掩盖在密云山茫茫云海中的秘密，徐惠陵既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去揭开真相。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悲伤地想，那些躲在遮羞布底下的往事能在某种不可抗拒的冲击下水落石出罢？但绝不是现在。绝不。

还有契音，那个历来让他坚信不疑的魔族女子。想到她时，占据青锋道人内心的是缅怀。

往事如烟，可初见她的一幕仍旧历历在目。狂风、骤雨、雷鸣、血……而后是诚挚的眼神和不可拒绝的呼救……

她毕竟是他的女人……他想，同时心也在滴血。他是他的天，所有关于他的人和事，徐惠陵从未有过半点怀疑。

她离开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事到如今，他仍然坚守着这个观点。至少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加入了敌人的阵营。可为什么我会莫名心慌？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的确，关于无故消失的契音，徐惠陵始终不是太放心。

最后是自己心爱的侄儿。他就在对面，和他一起享受最后一次被白汤滋养的滋味儿。楚南浔吃了特制的丹药，睡深了，他如今伤势仍重，急需休息。

看着样貌清朗的侄儿，一抹难能可贵的笑意爬上徐惠陵的嘴角。不过很可惜，那抹微笑稍纵即逝，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

最刻骨铭心的痛苦，往往在刻骨铭心的甜蜜之后到来。

分别，抑或是永别，是青锋道人最惧怕的东西。

可还缺点什么？看着熟睡的侄儿，徐惠陵长舒一口气。他自己回忆着所有细节，担心任何一个不经意间被遗漏的细节。他做了最详尽的安排来保护楚南浔的周全。先是玄武魔黑金，再是朱雀魔梁忠德，此外还有自己特意安排在暗中的十位高手。此等阵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皆是无懈可击的存在。四大邪魔独得其二，试问在这样的组合面前，天下能有几个人有招架之

力？

徐惠陵点点头，试着让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平静下来。的确，就他的眼见而言，世间的确不存在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除非一种情况，那就是石心魔重生。

好了，他提醒自己，过多的忧虑是不行的，到了这种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他闭上双眼，放慢呼吸，用心去倾听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大约一刻钟后，他缓缓睁开双眼。是时候了，他提醒自己。

就在那一刹那，整个白池开始产生天翻地覆的剧变：乳白色的汤汁以徐惠陵为中心，飞旋转，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时间推移，漩涡越来越剧烈，大有惊涛骇浪之势。楚南浔仍旧静坐在原本的位置，丝毫不受周围影响。接着，池中水量开始骤减，漩涡每每旋转一周，白池中的水位就下降半尺，片刻之后，它们便如人间蒸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观青锋道人徐惠陵，他赤裸着上身，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上裹着一层淡淡的荧光。不难理解，这正是池中法力回归本体后的证明。

兀地，他睁开双眼，双目如炬，瞳孔中迸射出金灿灿的光。此刻的徐惠陵，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曾经的自己。

“召！”

他大喝一声，声如闷雷，足有千钧之力。随后，青光乍现，一柄锋利长剑破空而来，表面包裹着淡淡青光。这把剑已经沉默太久了，自从徐惠陵从密云山失意而归，它便被藏入石棺，将近五月没有见过阳光和主人了。

此剑并非无名之辈，其名曰“龙咒”，乃是由采自昆仑渊的极寒灵玉锻造而成，曾在青龙之血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除了降妖伏魔，它还能斩龙。

大战在即，是它重现世间的时候了。

徐惠陵上了岸，体表还残留着未及时擦拭的水渍。“龙咒”不住震动，剑身上的青光愈浓烈。

“她来了……”他抚摸着剑身，像是在安抚它的情绪。“过了这么久，该来的还是会来……”

……

子夜，白云峰山腰，驻军营地。

天空如同被墨汁泼过的抹布，漆黑而闷热，叫人焦躁不安。通明的火把间，没有一人有心思入睡。四周静的出奇，凡是明白人都会晓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猜猜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进攻？”篝火旁，葛腾望着前方的黑暗，满面愁容问。此人身材修长，肌肉紧致，皮肤暗黄细嫩，浑身上下都是海边人的特征。他人送外号“东海蛟龙”，水性上佳，传言只要到了水中，任你是何方神圣，他都有信心在十个回合内让对手束手就擒。在豪侠谱中排行第26位。只可惜，在这高山之上，他的长处毫无作用。

“大概会在后半夜，一两个时辰后。”他的同伴冷冰冰道。那人虎背熊腰，是个实打实的糙汉子。他身穿一件宽松汗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刺青。跟牛金鼎比起来，这汉子还要大上一大圈。他坐在那里，活像一座山。篝火折射着他的影子，几乎覆盖

了大半个营地。此人张猛，羌国睢陵人士，力大无穷，擅使一把八百斤的大锤。人送外号“猛铁匠”，在豪侠谱中位列第22位，可实际上他根本不懂得打铁。“那时我们最为困倦，他们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是个人都会想到这一点，你觉得对方有这么单纯？”一名女子反驳道。此人实在谈不上漂亮：皮肤黢黑，头焦黄，身材短粗，怎么看怎么像块黑木炭。她这模样，便是样貌丑陋的张猛看了也心生嫌弃。这人虽说模样不佳，名头却是响当当的。她姓姜名渃，人送外号“黑漆婆”，一柄虎骨铁扇使得出神入化，乃是当世第一大镖局云青镖局的最强镖师。走镖数十年，从未有过闪失。她在豪侠谱中的排名十分靠前，乃是第九位。

“哎呦，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臭婆娘说话了？”葛腾歪歪嘴，酸溜溜地反驳。“你家男人没教过你，汉子们说话时，娘们儿要闭着嘴坐好吗？”

姜渃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微微一笑。“小女子只是表明自家看法，二位如果不喜欢，大可不必在意奴家，反正我长得黑，没入这茫茫夜色中，想必不会脏了您的眼睛。”

“切……”葛腾百无聊赖地摆摆手，篝火上烧着一壶酒，眼下已然滚烫。“来，猛子，咱哥俩小酌一杯！”

“当心喝酒误事，”东海蛟龙正打算品尝美酒，又有一个女人话了。

“又他娘的是谁？”葛腾有些不耐烦，在他的家乡，家家户户都是以男人为尊的。尤其在他自己家，当他还有老婆的时候，什么时候那婆娘敢跟他说一个“不”字？的确，她说过，不过一辈子也仅有那么一次。对于那件往事，葛腾并没有过半点悔意。

“不留行，”那个声音再次打黑暗中传来，“怎么？阁下觉得哪里不妥吗？”

葛腾彻底被这个回答震慑了。面对这个名号，莫说是搭两句话了，便是呼吸都成了奢侈品。

“喝酒会误事儿，像你们这种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是别再这种时候喝了。”话音刚落，众人连“不留行”的人影都没瞧见，原本架在篝火上沸腾的酒壶已然空空如也。

“不出半个时辰，敌人必定来犯。”不留行的声音再次传来时，葛腾确定她人已经走远了。“这是一种自信，在绝对实力基础上建立的自信。”

……

半山腰，茂密竹梢上，“不留行”宛若一只灵巧的黑猫，她背依竹枝，手捧炙热的烈酒，看上去十分惬意，又有几分悲伤。

天空黑得如此纯粹，放眼望去，看不到一颗星宿，唯有远方的长空闪烁着神秘的紫色光晕。猛然间，在不留行举杯饮酒的瞬间，她瞧见散着神秘紫光的远方有几颗流星划过。度极快，转瞬即逝。但她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天空漆黑如墨，流星那么显眼，如何会看错？

接着，树梢开始晃动。随后，地面乃至整座山头都开始晃动。

不留行向山下的方向望去，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尽管她早有预见，但她还是说了一句“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