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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唐泛不仅没有死,反倒还活得好好的,更考上了进士,当上了官。其中他所遇到的种种艰难险阻,又如何化险为夷,单是写出来,也肯定是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这样的官,跟那些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当了官又只会任上消磨度日的官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世上,经历风霜磨难的人未必能成大器,但成大器的人无一例外都要经历风霜。汪公公早就觉得唐泛与旁人不大一样,这下子他更确定了自己要在唐泛身上进行更多的投资。政治投资也好,感情投资也罢,总而言之,跟这人交好,以后自己肯定也会有好处。二人聊完正事,汪直准备起身告辞。他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就朝唐泛暧昧一笑:“我看你平日装得风流潇洒,却也不像是个会过日子的,怎么生了病,就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在边上伺候着,要不要本公给你送两个美貌侍女啊?”唐泛道:“免了罢,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我怕到时候我这风寒还没好,骨头就被刮碎了。不过汪公若是有心,倒可以帮我个忙。”汪直问:“什么忙?”唐泛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看我这几天都生病在家,连门也出不了,听说书坊里新近要上一批新书,我总不好劳烦隋州或幼妹出门去帮我买这玩意,还请汪公让人帮我买几本送过来罢,病中无聊,也好消磨时间。”汪直狐疑:“什么书啊,不会是春宫图罢?”唐泛差点没被他噎到:“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正经的人么!”汪直想也不想:“不像。”唐泛露出欣慰的神色。汪直又道:“但人不可貌相。”唐泛:“……”唐泛没好气:“不是春宫图,就是风月话本,写那些个神仙鬼怪,离奇轶事的,到底带不带啊!”汪直坏笑:“带,看在你帮了我不少的份上,这点小事本公怎么都应该帮忙不是?”他也不知何时走上前来,一手挑起唐泛的下巴,左看右看。“说起来,你也还算有几分姿色,往后若是当不成官了,到街上倒卖点风月话本,估摸着有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去光顾你,生意肯定也不错!”唐大人终于忍不住翻了个不雅的白眼:“要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到西厂门口去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咿呀一声被推开。隋州端着药走进来,好巧不巧正看见汪直居高临下,一手捏住唐泛的下巴,令后者不得不微微扬起脑袋,身体却还在床上拥被而坐,面色因为咳嗽的缘故,在冷白中泛出两团嫣红,鬓发凌乱,衣衫不整,两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看上去很能让人联想到某些奇怪的地方上去。更值得一提的是,明代宦官其实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娘娘腔,其中不乏有高大威猛的汉子型人物,要不是不长胡子,压根都不会让人发现。汪厂公虽然长相不威猛,偏于阴柔,但他的身材也绝对跟柔弱瘦弱孱弱一类的词不沾边,试想一下,一个跟隋州一样从小习武的人,又能瘦弱到哪里去?相比之下,唐大人因为是文官,而且又生病的缘故,一眼看过去,强弱立现。不管谁过来看,都会觉得这是汪公公色心顿起,在调戏唐大人。在隋州不发一言的冷眼之下,汪直施施然地松开唐泛,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状若亲昵地道:“改天再来看你,好好养病。”唐泛:“……”他总觉得这种惹人误会的语气好像有哪里不对?!面对隋州冰冷而强大的气场,汪直视若无睹,调侃道:“隋百户好生贤惠啊,又是奉药又是照顾,再这样下去,唐大人以后都不用娶媳妇了罢?”也不等唐泛反应过来,汪直就哈哈一笑,径自大步走了出去。他这说话着实口没遮拦,十足张扬又任意妄为,若今日换了旁人,又是被当作女子一般调戏,又是把堂堂一个大男人比作小媳妇儿,早就怀恨上了,得亏是唐泛没当回事,隋州又懒得跟他计较,这才任由西厂提督扬长而去。倒霉的是唐大人。汪直一走,他就被教训了。隋州冷着脸对他说:“汪直此人喜怒不定,正邪难分,不值来往结交。”唐泛虽然很赞同他对汪直的评价,却道:“如今陛下宠信宦官,其势难改,像怀恩这等严谨持身的毕竟是少数,皇帝更喜欢的,还是像梁芳、汪直、尚铭这种,能够迎合自己心意的。所以就算不是汪直,也会是李直,张直,但凡能稍稍引导他往正路上走,能做点利国利民的事情来,也算好事。”见他心里有数,隋州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把药往他面前一递。唐泛:“……”他赔着笑脸道:“您看,咱能不能打个商量,我这病好得都快差不多了,这药要不就省了罢?”他口中说着病快好了,实际上还在那里吸鼻子。隋州倒是爽快,直接就一句话:“自己喝,还是我来灌?”唐泛二话不说,接过碗,捏着鼻子就咕噜噜灌了下去,眉毛眼睛全都皱成一团,连带着隋州把桂花糖递给他也是恹恹地摆摆手,毫无兴趣。吃货虽然喜欢吃东西,但那肯定不会包括苦药。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听到外头有人在叫门,隋州就起身走了出去。要说隋州这三进宅子其实也不小了,但整个家里头除了他自己、唐泛和阿冬三个人之外,就没有其它常驻人口,打扫屋子也是雇的短工,那些短工在京城里是有自己的住处的,打扫完就回去,也不耽误主人家的地方,以至于现在连个门子管家也没有,开门还得主人家亲自去开,不过这样一来也显得自在,像隋州和唐泛这种人不喜欢被拘束的,当然也就不喜欢看着没那么亲近的人成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隋州出去了之后就没再进来,唐泛正有些奇怪,却见阿冬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唐泛啼笑皆非:“我这里不让你进不成?作出这副样子却是为何?”阿冬笑嘻嘻:“隋大哥的周家表妹又上门来了。”唐大人一个大男人,平日性子疏阔潇洒,跟那周氏女郎也没什么旧怨,自然不会因此看对方不顺眼。那日之所以闹了点脾气,不过是因为刚经历过东宫一案,眼见死了那么些本来不应该死的人,回来之后又看见阿冬和隋州跟着周家表妹言笑晏晏(其实根本就没有言笑晏晏,纯粹都是唐大人的主观片面看法),所以心里难免就有种孤家寡人的寂寥感。现在早就时过境迁,唐泛当然不可能真像小孩子那样吃醋闹不痛快甚至阻止好友不能跟周氏女郎亲近云云,听了阿冬这话,反倒懒懒一笑:“阿冬啊,你是不是嫉妒人家能亲近你家隋大哥啊?照说你也还小,大哥不是不肯为你作主,你若是喜欢隋州,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一些,我再去给你家隋大哥提一提,看他肯不肯收你当小妾,可你现在豆芽似的这么一点,光是在这里和我嘀咕也没用啊!”阿冬虽然平日里天真活泼,但她出身大户人家的丫鬟,对这些内宅之事不可能真的一窍不通,一听唐泛这么说,就扑过来闹他,一边把嘴撅得老高:“大哥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才没有嫉妒周姐姐!我是在担心你呢!”“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唐泛莫名其妙。阿冬道:“你想啊,若是隋大哥真与周姐姐成亲了,你怎么办?”唐泛平时多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听着完全是稀里糊涂的:“什么我怎么办,你这话真是越说越不着调了!”阿冬白了他一眼:“大哥你怎么一生病就笨了!要是隋大哥跟周姐姐成了亲,那周姐姐肯定要住进来罢?到时候我们怎么还好住在这里啊,不就得搬出去了?所以我当然关心了呀,大哥你又不会赚钱,我当然希望我们能在这里住得越久越好,这样你也可以多省一些钱了呀!”别看阿冬小小年纪,她也是很会算这笔账的,而且说得有条有理。唐泛深沉道:“在你眼里,你大哥我就这么不顶用啊?搬出去咱们就得风吹雨打了?”阿冬伤感道:“可不?大哥你俸禄那么少,还那么喜欢吃,天天吃那么多东西,把人也给吃穷了,以后可怎么办,你每月给我买米买面的银钱,我可是都精打细算用着呢,咱们现在院子里自己种点瓜果,再出去买点肉,每月还能留个几钱银子,给你将来娶媳妇用,可要是搬出去之后,这点银子只怕也省不下来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啊?”唐泛听得那个滋味哟,真是又想翻白眼,又是好气,又是感动。搞了半天,敢情这丫头那么关心隋州和周氏女郎成不成,就是为了这回事?唐泛摸着她的脑袋,粗声粗气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了,咱们总不会流落街头的,再说了,就算我流落街头,你就不认我这个大哥了?”阿冬猛摇头。唐泛道:“那不就结了?有我一口饭,就有你的一口饭。再说了,你可别小看咱们老唐家,我爹娘没死那会儿,咱们唐家也算是绍兴名门了,虽说家道中落,最后还留下不少好东西,退一万步说,再不行,我还有个姐姐嫁往香河县了呢,到时候咱们去投奔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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