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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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泉河镇是一个形状狭长的城镇，漫步其中，左思安现她记忆里昔日那个寂寥地独立在荒原上的小镇已经不复存在，这里看上去俨然已经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小城，道路比过去宽阔，跑着各式出租车和越野车，行人也比从前多，本地居民、外地民工与一身冲锋装的驴友夹杂而行，各种口音都有。

  不过最让她惊讶的是，街道两边竟然出现了不少娱乐场所的招牌，门口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郎谈笑出入，越接近狮泉河畔越多。

  左学军显然很讨厌这种轻佻的景象：&1dquo;现在离河边看落日还早，我带你去一条卖手工艺品的小街，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说的地方并不算远，是一条无名的狭窄街道，十分安静，午后阳光隐没在房屋背后，一个接一个的简陋店铺档口摆放着各式纺织品和木制、皮制、银制的手工艺品，摊主绝大多数都是藏民，并不像寻常旅游区小贩那样眼观六路、口如悬河地兜揽生意，而是安静地进行着制作，看到有人进来，抬头微笑。他们中的不少人显然认识左学军，用藏语跟他打着招呼，给他倒茶，他也用藏语跟他们jiao谈着。

  在这里，左学军看上去比在家里要显得放松而随意。他指给左思安看他认为有特色的工艺品。

  &1dquo;这种橘huang色的木碗是用天然糙汁染色的，而且不会褪色。”

  &1dquo;这是藏香，制作工序很复杂，有安神镇定的作用。”

  &1dquo;她们在织的是氆氇，fèng成藏袍可以抗寒挡风雨。”

  &1dquo;这叫十六铃铛。”他拿起来摇了一下，声音十分清脆，&1dquo;牧人常挂在牛羊的脖套或者小孩子的手腕上。”

  &1dquo;有点儿像以前电车起点站出站的铃声。”一直默默听着的左思安突然说。她头一次说及过去的生活，左学军似乎猝不及防，一时竟然做不出反应。&1dquo;这次回汉江，我坐了一次电车，还是走过去的老线路。”

  &1dquo;是吗？”左学军隔了一会儿才说，&1dquo;这个银雕茶盘的工艺很复杂，你看这些花纹&he11ip;&he11ip;”

  左思安没有看茶盘，仍旧端详着那个铃铛。

  她小的时候，先是上机关幼儿园，后来上市里一所重点小学，左学军每天顺路接送她。他们住中山路，是无轨电车的起点站，每天随着一声清脆悠长的铃响，电车车进站。那个时候jiao通工具有限，坐电车通勤的乘客很多。没有座位时，父亲会将她护在身前，努力给她撑出一方小小的安全空间；有座位时，他就抱她坐在他腿上。她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而他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那是她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刻，以至于多年后在异国他乡，她的男友Fred突然问她：&1dquo;&1squo;上海路’&1squo;沈阳路’是什么意思？”

  她被他生硬的音弄得怔住，他解释：&1dquo;你晚上讲梦话，不止一次说到这两个词。”

  她早就选择将过去深埋心底，不打算与任何人分享，无法向异国男友解释这两个用城市命名的街道名称所代表的童年回忆与乡愁，更有内心隐秘被人偷窥的不悦。后来她与Fred生争执，Fred惆怅地说：&1dquo;我是爱你的，但我感觉你总跟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无法否认这个指责，更没想到现在会听到继母以同样的口气说起与她父亲的关系。一想到这点，她觉得胸口一阵闷。

  &1dquo;喜欢这个吗？”

  左学军拿给她看的是一对银耳环，工艺复杂jīng巧。她点点头：&1dquo;真漂亮。”

  &1dquo;我买给你。”

  &1dquo;我没穿耳dong。”他&1dquo;哦”了一声，准备放下。她说：&1dquo;还是买下了吧，送给施阿姨，她有耳dong，肯定会喜欢的。”

  &1dquo;好。你喜欢什么？”

  左思安随手指了指一串绿松石项链：&1dquo;这个挺可爱的。”

  左学军马上拿起来：&1dquo;我买给你。”

  她失笑：&1dquo;爸爸，您是不是急着送我一件礼物，然后圆满结束这次散步？”

  左学军怔住。

  &1dquo;我回来也只是想看看您，待两天就走，并不想搅乱您的生活节奏，也不想bī着您谈心。但是您到底是我父亲，我不得不问问您，您打算怎么过完你的后半辈子？”

  &1dquo;是不是施阿姨跟你说了什么？”她默认，他眼神有些闪烁，&1dquo;她要回她父母身边尽孝，我当然不能阻拦。”

  &1dquo;您的家事，我不清楚，也不方便多说。不过一家人不生活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用我来提醒您吧。”

  左学军艰难地说：&1dquo;我对不起你，小安。”

  她举手阻止他说下去：&1dquo;不，不要把过去又扯出来，重要的是现在。施阿姨对您很好，小齐又还那么小，您有的是机会跟她们好好生活。这次我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您出于什么原因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不需要向我解释，但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先回宾馆，麻烦您跟施阿姨说一声，晚饭我就不过去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