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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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察觉到，萧栩也有可爱的一面。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萧栩。

  萧栩大约一直在看他，一双微红的眼睛睁得很大，满是无辜，与他目光一触，慌忙垂下眼睑，像个做坏事被抓现场的孩子。

  他更加困惑了。

  沉默越让人焦躁。须臾，柏尹想起回家路上的事，出于缓解焦躁的考虑，问道：&1dquo;树下有什么?”

  &1dquo;啊?”萧栩愣了愣，&1dquo;树下?”

  &1dquo;路边不走，非要走路中央。”柏尹故作轻松道：&1dquo;你是有什么迷信吗?”

  闻言，萧栩松了口气。

  刚才他忐忑死了，深知自己今晚的表现完全与情场老手不符，但无论怎样做心理建设，都没法像一夜情之后的早晨一样云淡风轻。生怕柏尹看出蹊跷，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果柏尹直白地问：&1dquo;萧栩，那天早上的你和现在的你，哪个才是真的你?”他也许就没有办法演下去了。

  好在柏尹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排斥枝繁叶茂的树，他其实也不愿意解释。但此时再不说些什么，气氛也许会更加尴尬，他舔了舔唇，尽量装得轻松：&1dquo;我怕蜘蛛，你和钧哥都知道。”

  &1dquo;嗯。”柏尹点头。

  &1dquo;但我不是生来就怕。小时候，唔，就差不多3岁时，我不睡午觉，谁哄都没用。我哥就在树下给我架了个吊床，可以晃来晃去的那种。我很喜欢那个吊床，每天吃了午饭就自觉爬上去，过了午睡时间也不愿意下来。但是有一天&he11ip;&he11ip;”

  说着，萧栩的声音突然一紧。柏尹放下棉签，抬头看他。

  &1dquo;那时是盛夏，树叶密得能遮住阳光。我当时年纪小，只知道大树下舒服，晒不到太阳，凉快，吊床也好玩儿，对树叶里藏着多少虫根本没有概念。”

  &1dquo;我家里管我的只有我哥，吊床是他架的，每天午睡时间结束，他就来抱我，不让我再躺在吊床里。但那天他不在家，我父母也不在，我在吊床上躺到下午3点也不起来。”

  &1dquo;之后就变天了，风很大，树叶被吹得呼啦啦的，吊床也晃得比平时厉害。我那阵子刚看了出海探险之类的绘本，兴奋极了，感觉自己像个在海洋上乘风破浪的勇士。”

  柏尹能够想象出小萧栩站在吊床上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颤抖时，唇角又压了下去。

  萧栩继续道：&1dquo;后来风吹得更大，雨也开始往下降，我激动得不行，完全没注意到蜘蛛掉了下来。”

  柏尹注意到，提及&1dquo;蜘蛛”时，萧栩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1dquo;不，不止一只。”萧栩胸口起伏着，双手捏成拳头，额头冒出冷汗，&1dquo;落在我头，头上，还有腿上，很大，比，比你以前帮我打的大，大很多&he11ip;&he11ip;”

  柏尹看到萧栩的腿起了大片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在抖。

  &1dquo;好了，我知道了。”他轻轻拍着萧栩的腿，示意不用再说，待对方不那么激动了，才站起身来，安抚道：&1dquo;没事了。”

  萧栩从二十多年前的可怖回忆中挣扎出来，眼神茫然又惊慌。

  柏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脏抽了一下，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自幼没了父母，柏尹与荣钧相依为命，遍尝人间冷暖，萧栩的这点&1dquo;苦难”经历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更别说感同身受。

  但胸口还是闷闷地痛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张开，想要抱一抱这胆小，却莫名引人怜惜的娇贵少爷。

  萧栩低下头，突然觉得非常失落。

  蜘蛛是他最怕的东西，而3岁时生事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念幼儿园和小学时，他跟很多同学说过那次遭遇，但收获的除了女孩的尖叫，就只有男孩的鄙夷。

  他们说——

  &1dquo;栩栩，你胆子好小哦，蜘蛛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打一双!”

  &1dquo;栩栩，你长得像女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啊?只有女孩子才怕蜘蛛，你该不会真是女孩子吧?”

  &1dquo;栩栩，你好怂哦!我妹妹都比你胆子大!”

  他的倾述没有获得安慰，后来甚至还有顽劣的男孩专门抓来蜘蛛，偷偷放进他的书包里。

  他怕极了，心中的阴影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长大一些之后，就再未跟人提过为什么怕蜘蛛，为什么怕夏天枝繁叶茂的大树。因为没有人会因此同情他，大家只会嘲笑他，继而抓住他的弱点，轻易将他击溃。

  讲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不该跟柏尹说的，柏尹也会笑他。这种陈年烂事拿出来讲有什么意义呢?同情博不到，反倒惹人嫌弃。若说小时候不懂事，跟同龄人讲一讲还情有可原，如今都28岁了，还跟小自己8岁的心上人诉苦，这简直，简直&he11ip;&he11ip;

  太蠢了!

  可是他又停不下来，一旦开了口，就想讲下去。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倒出这沉甸甸的恐惧了，说到后面，他亢奋激动害怕，却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大约内心深处，仍旧盼望有人能够理解。

  但是柏尹却让他停下来。

  他住了嘴，第一反应是&1dquo;柏尹也觉得我怂而矫情”。

  脑子嗡嗡直响，像有无数苍蝇闷头乱撞。他想，不该说的，没人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