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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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修文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件事，可是这是几天来她头一次心平气和跟他讲话，他当然不想打断她。

  &1dquo;真正开始学了以后，我才知道，历史最麻烦的地方不是需要去背，而是它充满了不确定xing。中国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注重修史，史学很达，各种史料浩如烟海，可是中国历史一样还是充满谜团，各种史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管从哪一种角度解读，都会有不同说法。”

  &1dquo;所以你才真正对历史有了兴，对吗？”

  他开口一问，甘璐似乎有点儿吃惊，侧头想了想，嘴角牵动一下，却终于没有笑出来，&1dquo;我想说什么来着，唉，我废话扯得太远。其实我想说的只是，时间让历史变得模糊，再怎么研究，大概也不可能完全还原。具体到每个人的历史，那就更纯粹是很私人的事，谁对谁都不可能完全没有保留。至于你，你已经错过了对我讲你过去的最佳时间，现在我对你的历史没有研究的兴致了。”

  &1dquo;璐璐，既然你不想再听到道歉、解释，”尚修文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儿涩然，&1dquo;那么，就当这个孩子给我们一个全的开始，我们好好生活下去吧。”

  &1dquo;恐怕一个孩子给不了一个充满疑问的婚姻全的开始。我也讲点儿我的过去吧。”甘璐踌躇一下，&1dquo;我以前对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不过我很少提到我妈妈对不对？”

  &1dquo;因为他们的离婚吗？”

  &1dquo;离婚？不，我不恨他们离婚。从我记事起，我爸和我妈的感qíng就不好。离婚以前，他们吵得很厉害，也很频繁。他们不想当着我的面吵，总是在我睡着以后，关了他们房间的门，尽量压低声音。不过吵架这件事，根本就没法悄悄进行。”甘璐看着远方，苦笑一下，&1dquo;我不止一次站在他们房门外听，吓得抖，可是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吵。”

  她惘然看着前方，记得那个小女孩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出吵闹和摔东西的声音。一点清冷的明月光从窗外投she进来，照出一个狭长变形的光圈，而她站在那个光圈内，手指只能紧紧抓住自己睡衣的衣襟，孤独而无助地呆呆站着。

  似乎正是从那时起，她再怎么长大，再怎么学会了对着意外保持镇定的姿态，也保留了在紧张时抓住衣襟这个本能的动作。

  尚修文以前曾一边看甘璐旧时的照片，一边听她讲童年时的事，诸如父亲怎么带她转几趟公汽去郊区抓蝴蝶做标本，怎么在错过末班车后一路走回家&he11ip;&he11ip;她几乎从来不提母亲，说到父母的离婚，她十分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看不出任何qíng绪。他没想到她还有如此不愉快的记忆，他知道她现在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只能怜惜地握紧她的手。

  &1dquo;他们为什么吵，我不大有印象了，可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妈妈说的。她对我爸说：你别指望用女儿拖住我，如果不是有璐璐，我还会站在这里跟你废话吗？”她转回头，看着尚修文，&1dquo;前天我似乎也跟你说了类似的话。”

  尚修文能感觉到两人紧握的掌心沁出了一点儿冷汗，&1dquo;生气时急不择言是常事，你有充足的理由生我的气，我不介意那句话，你也不要总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

  甘璐不置可否，再度看向前方，&1dquo;我一直以为我很理智，比别的小孩来得通qíng达理，可以平静地接受父母的离婚，接受妈妈对她的生活有别的安排。毕竟她跟我爸不是一路人，勉qiang在一起相看两厌憎没什么意思。可是前天对你一说完那话，我突然现，我从来没忘了我妈对我的嫌弃，一直耿耿于怀。”

  &1dquo;你母亲对你是很关心的。那次你带我去见她以后，她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如果生意上有需要，只管去找她。她希望我能让你生活得好一点儿。”

  甘璐一怔，随即笑了，&1dquo;我妈一向看人眼光狠，居然跟我一样被你瞒过了，以为你做小本生意，需要人提携，看来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1dquo;璐璐——”

  甘璐不理会他，继续说下去，&1dquo;是呀，她很关心我，其实她对什么都放得下，唯独就是没彻底放下我。要不是有了我，她说得上无牵无挂，活得会更洒脱一些。当年她本来有机会跟一个条件不错、年龄相当的男人移民去国外，可她想来想去，说只怕一走，就跟我更没感qíng了，结果还是留下来了。我明知道她对我很好，有时甚至说得上是在讨好我，可我就是不肯跟她亲近。不知道是真为我爸爸不值呢，还是小时候那点儿恐惧和恨留在心里了。”

  她声音娓娓，一如平时般不疾不徐，似乎在平和地回忆旧事，然而尚修文已经了她话里的意思。

  &1dquo;璐璐，我们和你父母的qíng况并不一样，我是爱你的。”

  &1dquo;我爸还很爱我妈呢，我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不过有什么用？”她苦笑一声，&1dquo;他给的她不要，她要的嘛，他又给不了。爱这个东西，只有当给的人和接受的人同样理解、同样重视的时候，才算得上有意义。你的爱&he11ip;&he11ip;很特别，我既理解不了，大概也要不起了。”

  这个直截了当的断言让尚修文一下站住了脚步。他执起甘璐的手，深深看向她，&1dquo;我知道，我那样坦白以后，你只会更疑惑。现在你该理解我选择有些事不说的苦衷了吧？”

  甘璐似笑非笑摇头，&1dquo;你大概吃定了我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傻瓜更快乐吧？”

  尚修文无可奈何，&1dquo;以你一向的聪明，璐璐，你会愿意跟一个有这么多往事的男人搅在一起吗？恐怕当初我一坦白，你就会离我远远的。”

  &1dquo;我得承认，你了解我所有可能的反应，修文。如果不是你亲爱的前女友突然这样跳出来，我大概就一直生活在你的安排之下了。”

  &1dquo;是我不对，我只是，”尚修文踌躇一下，声音低沉，&1dquo;我只是不想错过你，更怕失去你。”

  &1dquo;呀，如果现在还说这个话，你可真是侮rǔ我的智商了。你会怕什么？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根本从来没脱离过你的计划。现在回想一下，我真是觉得既害怕又荣幸。想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花心思。”甘璐无声地笑了，直笑得肩膀抖动，可是没有一丝愉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