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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前最后一个周末,何朵终于在清冷的家里看到了久违的父母。
即使内心已经万分狂喜,何朵还是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平静地笑了笑:“妈,爸,你们回来啦。”
“噢!”许娇兰简单地应了一声,仔细看了两眼女儿,就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何胜军此刻正深深地躺进沙发里,脖子上笨拙抢眼的颈椎矫正器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越发木讷。两个多月未见,他的气色好了很多,原先的一片死黑之色变成了有些虚浮的苍白。
看到女儿满眼放光地望着他们,何胜军的内心微微颤抖。只是向来不善言辞的他,并不知该说些什么。加上脖子上这难看的矫正器,让这个一辈子要强的男人在女儿面前反倒变成了需要保护的弱者。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内心越发酸楚不已,一霎那间,开心、无助、辛酸、压抑,各种情绪胶着在一起,最后勉强地混成了一声平和的“嗯”。
“你们啥时候回来的?”何朵笑着问道。
“咳”,何胜军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正常的语调说道:“礼拜二,回来三四天了。”
“噢”!
何朵放下馍篮,转身跑到厨房洗手,趁这个无人在意的空隙,麻利地擦掉了差点溢出的热泪。
母亲的身材一下子矮小了很多,面容也是一副疲倦的蜡黄之色,乍一看竟像个小老太婆。要是在往常,何朵还没到家门口,母亲就已经在锅里给她温好了饭菜。可今天,厨房里连一点半成品的饭菜都没看到。
父母既然已经回家三四天,家中却并未像从前那般变得清爽整洁,反倒比他们不在时还要杂乱无章。可见父亲的身体情况依然不理想,母亲也定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照顾他身上,才没时间好好整理屋子。
“妈,我帮你弄点啥?”
“这儿不用了,去把那边家里收拾收拾吧!等下吃饭。”许娇兰说道。
何朵拿着扫把、簸箕和抹布,利落地回到客厅,从里到外熟练地打扫着,同时有一句没一句跟父亲闲聊。骨肉亲情,血浓于水,父亲隐忍的焦虑丝毫没有瞒过她的双眼。
“爸,你接下来就彻底好了吗?不用再去医院了吧?”
“嗯,可能还得再去一次,把脖子上这个摘了就好了。”
“呵呵,还别说,你这么一戴,感觉整个人都霸气了呢!这么戴着,脖子就不用使劲了,是不是就感觉很轻松?”
“轻松个啥里,不得劲儿。”何胜军说道。
“那就赶紧好,好了就能摘掉了。”何朵笑道。
“嗯。”
当所有饭菜都端到桌上时,何朵才发现原来爸妈竟也没吃早饭。家里的重担全部落到母亲一人身上,以致他们连早饭的时间都大大延迟。何胜军在妻子的搀扶下挪到了饭桌上,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就累的不断喘粗气。何朵见状,赶忙扶住父亲的另一只手。何胜军则摆摆手,示意她不要管。
“你快自己吃吧!”许娇兰对女儿说道。
说罢兀自帮丈夫搅拌着碗里的面条,等温度稍微凉一些的时候,轻轻挑了一筷子,送到了丈夫口中。
何胜军像个孩子般张大嘴巴,稀溜溜几声,将面条卷入口中,嘟起嘴巴缓慢地咀嚼了几下,便吞到了肚里。只这么喂了一口,他的嘴巴周围就已经沾满了饭汤。
许娇兰拿起抹布擦了擦丈夫的嘴,然后干脆把抹布垫在他的下巴下面。
“用勺。”何胜军言简意赅地说道。
许娇兰便拿筷子把面条夹成小段,然后换成勺子给丈夫喂饭。
何朵不敢再看,狼吞虎咽咀嚼着碗里的面条。虽然这顿饭菜母亲做有些粗糙,对她而言却胜如山珍海味。
“你们啥时候放假呢?”许娇兰问道。
“下星期就放了。”何朵刻意大声吧嗒着嘴巴,给吃饭营造点欢快的气氛。
“那你们考试是啥时候?”
“就下星期三和四两天,考完了就放假了。”何朵爽快地回答着,语气和往日里甚至没什么分别。
何胜军话很少,吃的却很用力,偶尔会抬手擦一下嘴,可手里的手帕却总会掉。何朵余光瞥到,忍不住又是一阵鼻子发酸。趁着出去盛面汤的功夫使劲抹了两把眼泪,待调整好情绪后又利落地返回。
“我来喂吧,你快吃去。”
何朵抢过母亲手里的勺子,认真地喂父亲吃饭。
“唉!”也许是心酸,也许是感慨终于有人给自己搭把手了,许娇兰不由得轻叹一声,端起自己那碗已经有些微凉的面条慢吞吞吃了起来。
在医院里救治了将近两个月,何胜军的命保住了,神经系统却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导致他的身体一直无法动弹。后来还是医生大胆地尝试了最新的神经治疗针剂,给何胜军受损的脊柱打了一针,用医生的话说,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 没想到头一天刚打完针,第二天何胜军居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这简直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瞬间照亮医护人员和何许夫妇的天空。于是医生又连打了两针。第二针打完,何胜军立刻感觉四肢麻嗖嗖的。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脚居然跟着他的意识动了起来。所有人狂喜不已,为这好不容易抓住的曙光欢呼。等第三针打完后,何胜军已经能够在妻子的搀扶下下床走路了。
“这真的是医学奇迹,也是你命大、命硬、命好啊!”医生看着何胜军快速好转的身体,欣慰不已。
“谢谢你,谢谢你们啊,大夫!”除了说谢谢,许娇兰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
“也是他身体底子好,结实,心思又坚定!所以躺了这么久都能起效这么快。要是换了别人,摊在床上两个月,就算有这个针,也未必能好这么快!”
“真好啊,真好!大夫,那等他好到什么时候,我们就能出院了?”许娇兰热切地问道。住了这么久的院,她和丈夫早已囊空如洗。两人每天在医院最发愁的事情之一,就是不断地思考从哪儿筹钱。
医生沉吟了下,说道:“旁人不好说,就你家这位的身体基础,再打两针,最多三针,应该就能彻底恢复。按照这个速度,也就是一个多星期的事儿,快了!”
“好的,好的,谢谢您!”
医生走后,许娇兰从丈夫身子底下的床垫里摸出来一叠零钱,撅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数了两遍。还有220块,按照医生的说法,要挨到丈夫出院,还需要再借一百多块。
“你还要跟谁借?这钱本来就是跟胜华胜利借的,再借人家谁还给?”何胜军心烦地说道。
“不给也得借啊!活人还能被尿憋死?”许娇兰喃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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