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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棋听罢,眼神看向远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多半是心中打着什么奇怪算盘。果然,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子棋便抬头道:“我教你一门独门绝招,包你以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遍天下无敌……”
“不学。”清卿见子棋表情凝滞,连忙补充道:“明天有比武,对绮雪不公平。”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子棋无奈一笑,“我教过她,可惜她学不会。”
清卿心想:“既然绮雪师姊学不会,我八成也学不好。倒不如图师叔个开心罢了。”想到此处,便立在树杈上,抱拳道:“请师叔指点。”
清卿回去时,天已蒙蒙亮了。一步一步踏上回山崖的台阶,清卿心中时不时想着:这时候回去倒头就睡,应该还能再补一个时辰觉。仍带着几分醉意,头脑中不断闪现出子棋方才说过的话语,清卿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师叔,这一招‘乌鹭横飞’,当真能时时刻刻全身而退?”
“大多数时候没问题。如果遇到你师父那样的厉害人物,再补一招‘木狐野藏’就差不多了。”
“师叔……”清卿试探性地问道,“可愿教我?”
“你今年十五了吧?”
“嗯,虚十六。”
子棋眯眼笑了起来:“等你在灵灯节祭祖礼上拿了头名,我就告诉你。”
迷迷糊糊地,台阶消失在路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林中小径。此时正是竹林朝露时,片片竹叶吸饱了露水,滴滴答答地响在石阶上,宛若一天然的晨光琴曲。朝阳洒下点点竹影在地上,碎影点点滴滴,渐渐拼成一个人形:
子琴正站在小路口,望着清卿向上攀登的石阶。
清卿疲惫一晚,醉意也尚未褪去,只好心中一边抱怨师叔的水饮了腐,一边歪歪斜斜地向上奔去。一个不妨,突然被一根突然横出来的树根绊住了脚,直愣愣摔了下去。眼看着双颊吻地的悲剧即将重演,清卿只觉得肩膀一痛,原来是两只胳膊被人生生拽了起来。
“清卿。”
清卿一抬头,果然是子琴疲惫的脸映入眼中。子琴双眼略有些浮肿,纶巾下也散出几根碎来,多半是一宿未眠。清卿叫了声师父,站起身,又低下头去。
“你师叔在哪儿?”
清卿指了指竹屋后的树林。估计子棋也没料到,师侄女将自己出卖得这样快。
子琴点点头,笑起来:“还喝了酒啦。”
清卿一惊,酒立刻醒了大半。原来师叔给自己喝下的具有奇怪的刺鼻香味、喝到嘴里苦涩得难受、喝完两碗就令人头昏脑涨的腐水,原来就是古诗词中扫尽盛衰百代、江湖中惹出阵阵腥风血雨、师父百般强调决不许触碰一丝一毫的——酒?!
仿佛冷汗和热血同时冲入经脉,清卿心中只得叫苦不迭:师叔啊师叔,害得我此生第一次违了师门规矩,便也怪不得我出卖你的藏身之处了……
清晨的竹林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子琴默默走在前,清卿默默跟在后,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竹林中,任凭雨水露水打湿鬓和衣袖。
清卿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印一步一步敲响小径的泥土,看见师父的青衣在风中扬起丝丝涟漪,又抬起头,终于望见师父的背影负着七弦琴,如静立的玉人,无声无息地走入雨中浩瀚的琴曲,覆及寰宇,却悄悄演奏着立榕山的清晨。
子琴在竹屋前止住了脚步,回过头:“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别被淋寒了。”
清卿点点头,想要去屋里给师父拿把伞,子琴却摆摆手,又一次在雨中远去。突然,子琴停下脚步,露出久违了的温和的笑:“灵灯节毕,我弹《平沙落雁》给你听。”
热闹了许多天的灵灯节终于到来了。
清卿挺着惺忪的睡眼,游走在五彩缤纷的各式灵灯之间。已经挂在堂上的灵灯有的描一只银灰光泽的判官笔、有的仿几串苍翠的松柏针叶、亦或是摹上写满了古怪文字的黄白镇纸……一样一样,皆重现着东山令狐历代掌门曾行走江湖的珍贵术法。
子琴三人带着众弟子参拜先师先祖毕,又向着正中央最大、却只有几分黑白水墨点缀的灵灯拜了几拜。清卿站在众人之后,所有弟子皆跟着子琴一起盘膝而坐、交手合眼,口中诵着水尘掌门留下的令狐遗训:
“不现太平史笔,不辞水火微尘。”
昨夜打打杀杀,清卿几乎从未合眼,反倒杯酒下肚,困倦已极。正悄悄坐在师兄师姊之后,忍不住又点起了瞌睡。听得师父温如清茗的嗓音断断续续向耳中传来:
“今日甲子年四月初七,重开祭祖之礼,一愿先祖欣慰令狐术流后继有人,二愿众弟子中不乏刻苦创新之人,能自行钻研一术,行走江湖……令狐绮雪与令狐清卿皆年有十五,于此祭祖之礼前比试分堂……”
“分堂?”清卿猛地醒了过来,却丝毫不记得师父念自己的名字是为了什么。只见绮川和绮琅都看向自己,甚至平日里毫无表情的衡申,此刻也眼中含笑。清卿方才头昏脑涨,没听得什么清楚,便见绮雪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赶忙站起,绮雪率先拢袖行个礼:“还请师妹不吝赐教。”说罢,便向师父和掌门看去。
清卿听得方才师父说了什么“比试”之类,便也行个礼,看向子琴。子琴向清卿点点头,只见子棋师叔来到一尊灯案前,双手捧起上面的棋笥,来到二人面前。
“此笥中本应有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然而此时只有一百八十枚黑子和一枚白子。你们谁先挑出这其中的白子,谁就算是及笄分堂、自开术法,明白了?”
“是!”两个弟子一起叩。
“不现太平史笔,不辞水火微尘。”
夜幕下斑驳的树丫成了天然的习术场,子棋袖中洒出一排黑子,呈整整齐齐的“一”字状向清卿飞来。
若是其它高低错落有致的棋阵,清卿倒有些办法躲过去,再打掉一些来。如今这简单的“一”字阵反而不易,棋子来势迅捷,而呈半扇横围之形,无论打掉哪些方位的棋子,都躲不过其余的漏网之鱼。清卿心中一亮,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直接将木箫横在身前。然而箫身太短,不仅自己被来势太快的棋子在软树枝上打了个趔趄,两侧够不及的黑棋仍是沿着原路向自己飞来。
“所谓乌鹭。”子棋上前袍袖一卷,“于空中黑白相间,等闲胜负,方能识得棋中趣。”余下的几枚黑子都被子棋收了回来。子棋负手立在清卿不远处:“这局死活,你可能解得开?”
清卿伸出木箫,反复比在身前来子的位置。其实向上向下都能躲得开一时:若是上跃,只怕度太慢会伤了脚,何况身在空中,将难以防范敌人补招;若是下伏,此处离敌甚远,只恐找不到地龙偷袭的机会,反而相当于乖乖束手就擒。清卿心一横,认为找到了虽险却万全的办法,便冲子棋点头道:“试试吧。”
子棋优雅地抬手,又是一阵“乌鹭横飞”来到清卿身前。清卿一见棋风出袖,登时后跃,顺着棋子的攻势一步一步来到更远处。
当退到据子棋足有百步远时,果然!清卿心中一阵欣喜,棋阵最中央的两颗子棋自行相撞,落下树去。只要退得够远,就能等它们……清卿还未来得及扬一扬嘴角,便“咚”的一声,后背猛地撞在了结实的树干上。
经过猝不及防的一震,林中枯叶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子棋几步奔来,把已逼到清卿心口的棋子哗啦啦地打到地上。清卿只觉得头昏脑涨,只好轻轻叹口气,在老树丫上坐下来。子棋在清卿脑袋上突然一拍:“思路的对的。”
“诶?当真?”
“自然。只不过你现在还太小,做不到全身而退的能力。”
清卿默默低下脑袋。的确,子棋陪自己练习时已经可以放缓了棋子的来。若是遇到了真正的敌人,自己哪里还有退却的余地?子棋见清卿沉默不语,笑道:“你想想,如果你向着对面的敌人使出此阵,敌人会怎么做?”
清卿不假思索:“自然是不断后退呀。”
“正是如此。”子棋乌黑的眸子在夜空中亮闪闪的,“这才是师叔交给你这招‘乌鹭横飞’——真正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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