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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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今竹也没卖关子，痛快的回答了她所知道的问题，沈佩兰一边听，一边情绪激动的自言自语，&1dquo;原来比你还高半个头呢，长的真好。喜欢吃芙蓉糕和糯米卷，和当年淑妃娘娘小时候一样。《四书》都念完了？哎呀还小呢，怎么这么用功，将来又不用考状元，小心夜读伤眼睛。”

  沈老太太也用心听着，末了问道：&1dquo;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进宫的事情？”

  沈今竹不以为然道：&1dquo;宫里不好玩，没什么好说的，怪没意思的。”

  沈佩兰微微一怔，道：&1dquo;你是说，淑妃娘娘在宫里不开心？”

  沈老太太板着脸教训道：&1dquo;天下最富贵、最有权势的地方，不好说好玩、没意思这种瞎话。”

  &1dquo;又不是我一个人说。”沈今竹委屈道：&1dquo;皇上也说宫里不好玩，没意思呢。”

  &1dquo;你——你和皇上说话了？”沈佩兰问：&1dquo;还说了些什么？”

  沈今竹眯着眼想了想，说道：&1dquo;那天我和大公主在御花园里逗画眉呢，皇上来散步，问我宫里好不好玩儿，我想着父亲说过不能欺君啊，否则就犯了大罪，所以就讲了实话说不好玩。皇上问为什么，我说宫里贵人多，见了就要下跪问安，膝盖疼。”

  &1dquo;皇上笑了，说朕在宫里，别人见了都要给朕跪下，可是朕和你一样，也觉得不好玩，没意思。又问我，你觉得怎么才好玩、才有意思？”

  &1dquo;我说比如四处出游，晴天有晴天的快乐，风雨天也有独特的妙处。皇上说朕也想到处玩，去长白山感受风雪、去云南看四季如春的风景、去西北看大漠孤烟直、到南边坐着海船找书上说的鼻子能够喷水、身体比宫殿还大的鱼。可惜那些大臣都不让朕去，朕做太子时还下过江南，去南京凤阳拜祭祖先，如今做了皇上，却连京城都出不了。你说说，朕和这笼子里的画眉有什么区别？”

  这是个两难问题，一不小心绕进去头都不知道怎么掉的。大夏天的，沈老太太和沈佩兰母女两个听出了一身冷汗，&1dquo;你是怎么回答的？”

  沈今竹摊了摊手，&1dquo;我觉得纳闷了啊，反问皇上，您是天子，书上说天子是龙，怎么可能和画眉这种禽类相提并论呢。”

  母女两个松了口气，虽说回答文不对题，但也避免了陷入两难境地。沈老太太忙叮嘱道：&1dquo;你进宫的这些事，莫要说给别人知道了，小心有人拿你的话做文章，对咱们沈家和淑妃娘娘不利。”

  &1dquo;知道了。”沈今竹说道：&1dquo;我父亲也叮嘱了好几次呢，皇家的事只能说给自己人听。”

  沈佩兰对这个侄女的印象顿时大为改观，既然女儿屡屡要她进宫，并且都留着小住了几日，这说明她虽胆大性子活泼，但聪明伶俐，言行其实也有分寸，并不是一味鲁莽蛮干，可见这熊孩子并非无可救药，耐些性子仔细刻磨雕琢，定能从这块璞石里雕出美玉来。

  念于此，沈佩兰慢慢进入教育者的角色，指着写了一半的纸张问道：&1dquo;怎地开始学写小篆了？记得你以前临的是卫夫人簪花小楷。”

  沈今竹说道：&1dquo;我喜欢父亲的飞白体，他说要写好飞白，先练习小篆打基础可以事半功倍。”

  沈佩兰蹙眉道：&1dquo;女孩子家写什么飞白体，把簪花小楷写好了是正经，卫夫人的字如瑶台之月、碧海浮霞，书圣王羲之都是她的弟子，你怎地不喜欢了。”

  沈今竹撅了撅嘴，&1dquo;夏天的水果有西瓜和樱桃两种，我偏爱樱桃不碰西瓜，并非西瓜不好吃，我只是更喜欢樱桃的味道罢了。”

  沈佩兰被噎了回去，深觉得任务重大，侄女顺毛捋的时候觉得还算乖巧，可一旦触了逆鳞，立刻变成一头进击的小怪兽。

  一边是孙女，一边是女儿，两个都是心头肉，沈老太太抽了抽嘴角，上去打圆场岔开话题道：&1dquo;我不懂什么飞白呀、簪花的，这字只要写好了就成——诶，这字帖的纸边都磨出毛了，有些年头吧，祖母给你买的去。”

  沈佩兰哭笑不得：如果这都不算娇惯，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沈今竹摇头道：&1dquo;不用麻烦祖母了，这是我父亲用过的小篆拓本呢，他说照着临，等写字的纸张堆得有房顶上的承尘那么高了，应该略有小成，可以开始练习飞白体。”

  沈老太太凑近看去，&1dquo;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原来是二郎以前在家用过的——你是怎么找到的。”

  沈今竹说道：&1dquo;前日我回家，大嫂说缺了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向她要，这些拓本就是大嫂送来的，上面有父亲惯长用的一方小印。”

  &1dquo;五蕴道人？”沈佩兰念着拓本上的红色篆文印记，笑道：&1dquo;二哥多才，他自己号称&1squo;五蕴道人’，这方小印还是他自己亲手刻的呢，那时我还没出，问他五蕴是佛家的说法，心经上说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怎么扯到道家身上去了？僧不僧道不道，怪别扭的，他说佛道一体，很多道理都是通的，所以自号五蕴道人。”

  说完，沈佩兰还朝着母亲使了个眼色，意思是&1dquo;我说吧，大侄儿媳妇当家不用心，嘴上说的好听，想要什么只管张口要，四丫头要个字帖，买的就是，居然去库房找了这快要霉的旧物敷衍小姑子。”

  不聋不痴不做阿翁，沈老太太当做没看见女儿的眼神，一本正经的对沈今竹说道：&1dquo;明日要去八府塘你三叔家，给刚出生的堂弟洗三添盆。今日多多用功，把明天的功课一并做了，切莫偷懒，我可是要你二姐姐来检查的。”

  听说明日可以暂时解除禁足令，沈今竹喜上眉梢，&1dquo;明日就洗三？原来我和三叔到南京次日他就又抱儿子了，真是巧啊，做完了功课我就去翻一翻箱笼，找些好玩意儿给堂弟做见面礼。”

  原本是出嫁、远归、生子三喜临门，结果和离一场大闹，其他两喜的也提不起兴致了，何况明日洗三的那个男孩是庶出，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孩子的洗三礼并不打算大办，沈三爷只请了至亲到场观礼。

  沈佩兰又看了几眼熊孩子的功课，心里有了底，和母亲一道出了小书房，留沈今竹继续奋疾书。此时离午饭尚早，母女俩信步走到葡萄架下面，细碎的阳光从绿叶和一挂挂紫嘟嘟的葡萄fèng隙中洒落，如撒了一地的金屑，沈佩兰信手摘了一粒葡萄尝了尝，&1dquo;嗯，咱们家的葡萄还是一如既往的甜。”

  &1dquo;这葡萄喜肉喜肥，每年都在葡萄藤地下埋好几只鸡呢，过一个月会更甜，到时给你送到瞻园去。”沈老太太话题一转，问道：&1dquo;如何？你改变主意了没有？”

  沈佩兰笑道：&1dquo;我又不是那没见过风浪的，一个熊孩子还难不了我。何况今竹很像当年的二哥，有他七分天资，只要喜欢某样东西，就不遗余力的去学习，不轻言放弃，已经很难得了。不过话说在前头，我教导她，不可能总是顺毛捋，到时候闹起别扭来，您可别怨我管的太严厉了，到时候功亏一篑，误了终身就为时晚矣。”

  沈老太太有些心虚，她一辈子好强，但终究抵不过岁月，年轻时三个儿子都挨过她的板子，一见诗书便打盹的沈三爷干脆戒尺都打断过好几个。如今人老了，心软了，在她膝前长大的孙女只需一个恳求的眼神，她就立刻妥协让步，含饴弄孙的祖母，演不了狼外婆。

  母女俩话着家常，沈韵竹的奶娘周嬷嬷快步走来，神色激动说道：&1dquo;老太太，二姑太太，那个白公子来家里了，说是要负荆请罪。”

  沈佩兰面色一沉，&1dquo;白公子？他还敢来咱们家？误了二丫头的终身，还贪墨嫁妆，派人打到应天府衙门去。”

  嫁妆一事，疑点颇多，沈老太太可不想让衙门插手家事，心想在风头浪尖上，这白家小子不躲在一旁避羞，还敢找上门来，难道手里有什么把柄？

  &1dquo;王氏是怎么说的？”沈老太太问道。

  周嬷嬷说道：&1dquo;大少奶奶今日一早就和管嬷嬷去庙里烧香还愿去了，还吩咐说中午不用留饭，她们下午才能回来。二小姐已经派人去庙里告知她们。”当家主母不在家，这种大事肯定要老太太出面拿主意。

  沈佩兰以为沈老太太是在顾及王氏的感受，不禁心头火气：母亲这是怎么了？管不了孙女，还要看孙媳妇的脸色行事。沈佩兰蹙眉低声道：&1dquo;这王氏亏的是山东大族出身，怎么忒不讲就礼仪，要出门大半天，也不提前告诉您一声。”

  &1dquo;今日早上王氏过来请安，咱们还睡着呢，她就先出门了。”沈老太太对周嬷嬷说道：&1dquo;见见又何妨，难道我们被偷的还怕了贼人不成？且看他如何花言巧语蒙骗过关。”

  女婿变仇人，白灏这次来沈家，当然不会是以前热情的待遇，被前大舅子沈二少爷打肿的脸已经复原，只是被前妻陪嫁丫鬟兰芝抓花的血痕已然在，再厚的脂粉都遮拦不了，白灏干脆素着一张脸，穿着半旧的蓝布直裰上门了。自打入国子监以来，向来打扮入时的他第一次如此不注意自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