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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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这不穿胸衣的毛病也是。

  以前章之微跟着阿曼的时候，虽住筒子楼读公学，在吃穿上却没怎么遭罪。6老板待手下不薄，平时逢年过节也给他们包利是封，一些其他人送来的点心东西也都分给他们。阿曼块头大，讲情义，同在6老板手下做事的人知道他有女儿，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留给他。

  是以，章之微吃得好，营养均衡，育得也早，长个抽条一点儿也没耽搁。阿曼的朋友都感叹，讲阿曼笨手笨脚，养的女儿却水灵灵，靓到能去选美。

  初次见6廷镇的时候，章之微着一身黑衣，两根麻花辫被编得歪歪扭扭。她自己不会梳头，都是阿曼给她编辫子。

  6家房子在山顶，周围又有许多鬼佬，章之微没来过这种地方，还穿着孝服，被人半推半带地送到6老板面前。她胆怯，又听人说她命硬，克亲人，6老板是生意人，不会请瘟神进家门。若是6老板不养着她，她小小年纪，又能怎么办？

  彼时尚年幼的章之微眼睛含了一汪泪，不看周围豪门陈设，只抬头看6老板，他相貌温和，瞧着不是坏人。

  第一个和她说话的却是6廷镇。

  “你是阿曼的养女？”

  章之微循声看去，隔着被打湿又干巴巴黏在一起的睫毛，看到一张极英俊的脸，很年轻，肤色白，鼻梁高，黑而微卷，质地考究的黑西装，黑领带，像画报上的明星。

  见她不说话，他又问，语调平和：“叫什么名字？”

  “芝薇，”她说，“章芝薇。”

  “哪两个字？”

  “灵芝的芝，紫薇花的薇。”

  男人没说，6老板终于话：“名字不错，很贵气。”

  贵气是贵气，怕是她压不住。

  “名字不好，”男人说，“不适合你。”

  6老板说：“廷镇，不许胡说，不礼貌。”

  他很和善，对章之微说：“你养父叫我一声老豆，他如今不在，你可愿意留在我家？”

  又指了指6廷镇：“这是我儿子，廷镇，论起来，你叫他一声叔叔。”

  章之微没有拒绝，她一个孤女，留给她的路不算多，要么就是重回拥挤逼兀的筒子楼，继续念公学，受阿曼朋友们的接济。运气好，长大后读书去做售货员，运气差，学也念不成，去湾仔洛克道，或油麻地或旺角，把临街的窗户漆成绿色，去做“一楼一凤”。

  她对着6廷镇叫了一声“6叔叔”，被6老板留在家中，从此之后，住大屋，吃美食，着锦衣。

  名字也改了，6廷镇觉着她原本的名字太浮太艳，又是芝又是薇，与她长相不符，换了，换成“之微”二字。

  人之于世，最好不过识微知着。

  6老板还是迷信的，章之微幼年失怙，母亲早亡，养父不幸，这样的人，八字硬。6老板纵使重情谊，也不敢真的将她养在身边，6廷镇出面，给她改个名字，之微，微小如草，或许也能压一压。

  6老板就此去请了高人指点，得到高人肯定答案后，这才放心地养着她。

  ……

  章之微裹着外套，跟着6廷镇回家。

  事实上，她如今住的也不是6廷镇的房子，6廷镇的房子在半山上，有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青山碧海好风景。章之微如今住的是一高档社区，阳台外高楼大厦，她自己66续续搬了许多植物进来，大概因为童年时候妈妈常和她提起在马来西亚的住所，溪流侧畔，稻田整齐，晨起雾气浓稠，绿意浓浓，阳光鲜净明艳……

  章之微在港城出生，自然不知道妈妈描述的是怎样景象，只是她骨子里天然亲近绿色，亲近自然，房子的地板也全是木头的，一应家具全是红木，6廷镇出资购置，只有房中的绿植是她亲自挑选，一盆一盆地搬进来，水姜花，魔力，预览，蔓性爬行的牵牛花、使君子，等等，不胜其数。

  陈妈常常念叨她，好好一个房子，长得全是草草草花花花，陈妈怕虫子，又担心会引来蛇。在章之微耳朵里，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又不住一楼，怎会有蛇？

  6廷镇对她的布置没有任何意见，陈妈煲了汤，他自己略喝一些，抬头看章之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搁下勺子：“做完功课？”

  章之微点头。

  6廷镇说：“拿来我瞧瞧。”

  章之微不开心：“6叔叔，说好的礼物还未给我，先查功课？”

  6廷镇不一言，看陈妈，陈妈忙去捧了盒子过来，笑着递给章之微。章之微这才笑起来，盒子就放在餐桌上，她开心地拆开缎带：“是什么？”

  6廷镇不说话，他在喝汤。

  章之微也不一定要他回答，她自顾自地拆开，惊叹：“香水！”

  漂亮精巧的小瓶子，玲珑剔透，盛着柔柔月光般的液体。她第一反应拆了盖子，又看6廷镇——他没有抬头，似乎并不在意她收到礼物的神情，仍旧慢条斯理地吃饭。陈妈的手艺好，这也是6廷镇将她带来照顾章之微的原因之一。

  章之微重将香水盖好，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中，陈妈去厨房中收拾东西，她双手撑着餐桌，问：“6叔叔，今天你还回去吗？”

  6廷镇说：“我还有事要忙。”

  章之微面露失望：“什么事？你刚回来。”

  “张老的儿子被人绑了作肉参，”6廷镇吃完饭，用餐巾擦拭唇角，“事情出在港城，我不能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