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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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睡莲瞧着黄花梨束腰弯腿翘头炕桌上的饭菜，原本是吃下一头牛的胃口，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梅花豆腐、素烩三鲜丸、鸡汤浇熟的菜心、主食是鲜藕粥，另外还有一碗散着古怪药味的汤。

  这——斋戒也就是这样了，好歹自己是个病人吧，怎么连肉末星子都瞧不见？

  采菱见睡莲的失落的目光，便低声道：&1dquo;宋太医说小姐修养这几天都不能吃荤腥油腻之物，以素菜为佳。所以老太太的小厨房送来的都是素菜。”

  言罢，采菱用乌木包银的筷子开始给她布菜。

  睡莲吃着寡淡无味的饭食，暗想还是赶紧好起来回自己的老巢听涛吧，整天在松鹤堂吃素，没病也要吃出病来。

  这时，站在门口的添饭添菜孪生姐妹高高打起夹板门帘，大声道：&1dquo;彩屏姐姐来了。”

  在松鹤堂的丫鬟们当中，彩屏是颜老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了，睡莲不敢大意，忙搁下碗筷，咽净口中饭食，直了直腰，朝着彩屏点点头。

  彩屏年方十七，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又拥有花一般的相貌，梳着弯月髻，戴掐丝柳叶箍，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更显示出眉清目秀的面庞来。

  ——颜老太太最不喜人梳刘海，说遮住额头显得蠢笨，所以松鹤堂乃至整个颜府都罕有人留刘海，那些年纪大的、或者额头有疤痕不好见人的，干脆就戴上抹额遮掩。

  彩屏身穿白绫素面长袄，淡青马面裙，裙子底边还镶着精致的璎珞纹裙襴，外面罩着青绢夹棉比甲。

  彩屏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然后招呼跟在身后提着彩漆鹤鹿同春单层食盒的小丫鬟，小丫鬟将食盒搁在碧影斋中间的红木圆桌上，彩屏揭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盘笋来，笑道：

  &1dquo;老太太听说九小姐醒了，叫我送这盘鸡髓笋来给您添菜，说您尽管放心吃，虽说是荤菜，但是口味清淡，不妨事的。”

  采菱忙接过那盘鸡髓笋，搁在炕几的最中间，没等采菱布菜，睡莲自己夹了一口尝了尝。

  鸡髓笋是取浙江天目山产的竹笋用高汤慢慢煨熟，然后取乌鸡腿剔除腿肉，用刀背将鸡腿骨敲散，用竹签取出骨髓，放至汤锅中加入黄酒、姜汁、糖滚透，去掉腥味，再换清汤煨透，将骨髓切成大小均匀的条状和煨熟的竹笋清炒而成，清香味美，一下子勾起了睡莲的胃口来。

  睡莲点头道：&1dquo;味道是极好的，麻烦彩屏姐姐回祖母了，我头不疼了，还吃了一碗粥呢，请祖母莫要悬心牵挂。”

  彩屏笑着应下告退。

  睡莲又添了一碗白粥，就着鸡髓笋吃下，其他三盘菜梅花豆腐、素烩三鲜丸、菜心只是沾了沾，命添饭添菜帮忙吃了些，免得传出去说她挑食，这里是松鹤堂，万事小心为上。

  末了，采菱给她舀了半碗汤，睡莲闻着药味就摇头，采菱劝道：&1dquo;好歹喝两口，这碗汤是小厨房按照宋太医写的食谱比照着做出来的，说是极对小姐的病症，每顿饭都要上这道汤呢。”

  睡莲无奈接过汤碗，皱着眉头喝了一勺，岂料汤一入口，那攻城略地般的苦瞬间击溃了睡莲的味觉。

  睡莲将嘴里的汤吐到漱孟里，还连连用温水漱口，那苦味如影随形，久久不能散去。

  &1dquo;这到底是药还是汤？怎么比药还苦啊！”睡莲抱怨道。

  采菱讪讪道：&1dquo;是汤，宋太医说，这是黄连牛辱汤最是去火养身的了。”

  添菜也在一旁附和道：&1dquo;是啊是啊，小姐还是喝了吧，听那宋太医说，这黄连牛辱汤是什么宋代医书《圣剂总录》的古方呢。小姐莫要怕苦，先养好身子是正经，奴婢早给您准备好了驱苦的蜜饯。”

  好吧，长痛不如短痛，赶紧好起来罢。睡莲暗自握拳，以赴刑场杀身取义的姿态连喝了两碗黄连牛辱汤。

  含过蜜饯，睡莲还是觉得那股苦味如牛皮糖般怎么也甩不掉，就对采菱说：&1dquo;端一盘点心来。”

  采菱吱唔一下，而后为难道：&1dquo;宋太医说，点心大多是油腻上火之物。所以，小姐稍微再忍耐几日&he11ip;&he11ip;”

  见睡莲脸色阴沉下来，采菱声音越来越弱，说：&1dquo;奴婢去厨房要水果羹当点心。”

  这还差不多嘛！睡莲满意点点头，又靠回引枕上。

  添饭添菜撤了床榻上黄花梨束腰弯腿翘头炕桌，睡莲双目微阖，吩咐道：&1dquo;开窗换气，这屋子里满是药味和饭菜味，单是闻着就觉得头晕的慌。”

  &1dquo;可——。”添菜正要说话，被姐姐添饭一个眼神止住了，乖乖跑去开窗户。

  添饭站在床榻前，说：&1dquo;小姐要不要放下床帘？外面还刮着风雪，我怕您冻着了。”

  睡莲默然点头。

  窗户开了半刻钟的时间，添菜关上窗户，往炭盆里拨火添炭，因屋子里燃着地龙，还烧着火炕，所以屋子又很快暖和起来。

  添饭撩起床帘，见睡莲躺在引枕上若有所思，便说：&1dquo;小姐觉得躺着无了？要不奴婢陪您说会子，或者去听涛取几本您时常翻看的书来？”

  &1dquo;不用了，明儿在这里过完除夕，后日我们便搬回听涛，好歹在自己的院里过年第一天。”睡莲摇摇头，见添菜欲燃起颜如玉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染色象牙葫芦型花熏熏香，连连阻止了，说：

  &1dquo;莫要熏这个东西了，你去折几枝梅花来插瓶吧，看着赏心悦目，还能闻到纯正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