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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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深水区的章之微有些害怕，她几乎要趴在6廷镇的胳膊上，像小海獭紧紧贴靠着海獭妈妈，她害怕水会夺走她肺中的氧气，而6廷镇带着她慢慢往更深的位置走，安抚她：“没事，微微，我在。”

  “6叔叔，”微微用脸贴着他胳膊，肌肉慢慢放松，“我不怕。”

  没有6廷镇，微微在深海区的时候害怕吗？

  「……两个小时，船还没有回来，我们过去找人，一直找到晚上，没有捞上来，只找到翻掉的船，小姐和教练的装备碎片，还有零散的潜水器……」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6廷镇捏着话筒，他压着声音，“只是找到潜水器碎片而已，你们怎知微微不会自己游上岸？”

  “先生，这——”

  “去找，”6廷镇厉声，“微微还活着，你们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只耽误时间。她一个人很害怕，快去找。”

  说完后，他将话筒倒扣，身体晃了晃，手扶桌子，好似所有血液倒逆，眼前一黑。

  学会游泳的微微在泳池中游到皮肤有些皱，才肯上岸。6廷镇用一块儿大毛巾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擦着她头，隐约听到脚步声，回头看，6廷镇看到乌鸡。

  对方一脸的汗，完了弯腰，将一本崭的书递过来：“镇哥，我在一个小学老师那边找到这本书，看看，是不是微微小姐想要的那个。”

  被毛巾包裹的微微惊呼一声，挣脱开：“哇！！！”

  “是6叔叔让你帮忙找的吗！”

  “我最爱6叔叔了！”

  ……

  深海的水淹没6廷镇的胸口，肺部的空气遭受到重重挤压。6廷镇低喘一声，他的肺、胃、心脏，这些东西好像被密封在搅拌机的内部，强烈的气压和痛苦将最爱6叔叔五个字全部搅碎，融到他被打碎的骨血中。好像被人生生抽走肋骨，6廷镇镇定的思维在空白后，终于出现铺天盖地的黑暗。

  沉默的黑暗，墨色的死寂。

  “不。”

  6廷镇转身，看到6老板和一脸担忧的6太太。

  “微微不会出事，”6廷镇说，“她会游泳。”

  6太太伸手：“廷镇，你先去休息吧。”

  “不用，”6廷镇说，“我没事，我去订机票。”

  6老板说：“廷镇，听你阿妈的话。”

  6廷镇没有回应，他站起身，往外走，冷静地叫人，胸口的搅拌机还在工作，一下，两下，将微微的声音打散。

  他没有睡觉，订了最近航班的机票。旁人都担心他因悲伤而昏厥，实际上，6廷镇最清醒，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亢奋，没有丝毫的疲倦，精力无穷无尽，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微微最近一周和他说过的所有话。

  她和6廷镇说自己过得孤单，睡得不好，她很想念他。

  没关系，那就接回来。

  不读书了，读屁书。

  港城不大，倘若她闷，6廷镇也可以带她去英国玩，去澳门，甚至去大6，办个返乡证并不是难事。大6如此大，风景秀美，他们可以去往天涯海角。她不是闽南人么？那边人注重宗祠，那就去她的家乡看看，或许能找到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不是孤单一人……

  她想结婚。

  那就结。

  什么卧底的女儿，什么别有用心，统统不信。

  微微就是微微，就算她有异心呢？她年龄还小，就算听信风言风语、被挑拨得长几枚逆鳞，也不要紧。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怎么会不完全信任她……

  6太太，她想做就做，还得做得舒舒服服，那些乱讲话的人就该被拉去割掉舌头。她不想听，那就让那些家伙永远闭嘴。毋需大费周章，毋需韬光养晦，最简单不是吗？那些老家伙早该死了，倘若不是留着他们，倘若不是顾忌到名声威望，江湖道义……

  这些又有什么用。

  6廷镇皱眉，胸口钝痛，他触着那一块儿，几乎感受不到心跳。

  他想起夜奔那晚，章之微满面汗水，站在深夜暗巷中，仓皇看他。

  如果那次放她去大6。

  想起车中，章之微哀声求他，不要打乌鸡，绕过他。

  如果那时候放过乌鸡。

  章之微眼含泪光，告诉他，阿曼后面对6老板忠心无二，挡枪是真心的，阿曼不想再背叛6老板。

  如果那一次没有反驳她。

  昨天中午，倘若6廷镇再多一些耐心，听她把话说完，而不是直接结束通话，她昨日下午就不会生气。

  如果没有下定决心要去磨她的脾气。

  微微不生气，就不会忽然想去浮潜。或者，昨日晚上，他更有耐心地和她沟通，早些去看她，她是否也会愿意取消外出计划，乖乖在家等他……

  如果对她宠爱再多一点。

  游泳技术好的微微也怕深水，害怕水压迫胸腔。

  怕深水的章之微，喜欢游泳的章之微，6廷镇的章之微，6家的掌上明珠，6太太，将来百年后，黄土白骨，他们骨灰也要葬在一起。

  她还这样小。

  微微，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无论什么。

  可微微不要了啊。6廷镇的章之微在海水中，她讲过无数次我爱你，我爱6叔叔，6叔叔我好喜欢你呀，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很爱你你爱不爱我呀？无数次坦白，嘴唇都要说到干，喉咙涩，讲到泪水化深海，她都没有得过一次确切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