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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陇西不吭声,目光落在杯中缓缓沉浮的茶叶上,凝神瞧着。茶叶挣扎在水中,用微末的力量摆脱禁锢,于是沉沉浮浮,无限辗转着,没个安稳落处。
他放下茶盏,伸手将茶叶一针针拈出来,放在桌上。
月世德看着他,琢磨不透他的态度,又自持身份,轻叱了声,“陇西?”
月陇西回过神,缓缓抬眼看他,眸底是变幻莫测的风云。
一瞬收敛,他笑了,“陛下还命我们在一月内选拔出适合进入国学府的栋梁之才不是吗?崇文的遗作要如何修复,也须得看我们怎么去选这些人。长老莫急,这世上有多少事是急来的,陛下究竟何意还有待定论。改写先贤著作几个字罪名太大,若是会错了陛下的意思,那我们月家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的声音沉,捎带着些慵懒的邪气,加之方才那一瞬稍纵即逝的眼神,让月世德想到了那个人。
幼时的阴影挥之不去,想到那人时总免不了一时冷颤,无声中,月世德的汗毛倒立起来,沉默了。
小厮进来添茶,见两人不说话,自觉气氛诡异,添完茶正要退下,月世德将他喊住,“我今日在书斋里买的那些书呢?”
“回长老,都给您放在房间里了。”小厮笑说,“您在书斋露面的事外边都传开了,而今都在谈论当年‘相授文曲’的故事,怕不需要等到明天,您的名声又得响彻扈沽城。”
月世德被逗笑,随即道,“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
“今儿个那位出言不逊的姑娘小的打听到了,是卿府的千金,许是不知道您的威名,您可千万别跟她计较。”
月世德摆手,“我还不至于跟个小姑娘怄气。”
月陇西垂眸,神色淡淡地,听他们一来一往说了几句后有那么点听不下去,须臾,起身告退。
他走时,深深看了月世德一眼,寒意丛生。
月陇西的房间设在一片竹林后,他在林中踱步半晌,想到从前的一些事,心烦意乱,回到房间内小睡,没成想梦里又是他想的那些事。
“三年前她和崇文带着一群叛党妖言惑众,你跟朕来这套,朕放过了她,两年前她写文章骂朕昏庸无道,你来这套,朕放过了她,一年前她在采沧畔口出狂言对朕不敬,你又来这套,朕又放过了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底线,如今你还跟朕来这套,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
“早三年朕就想让她死,能多活三年你还想怎么样?安生了没几日就给朕搞出一堆叛党,你若是不让她付出代价,就等着看她爹娘怎么死罢。”
“禁足?这就是你想的代价?朕要的是她的命。”
“朕不管自由对她有多重要,你若想不到别的办法,那就让她死,成了孤魂野鬼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好,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能令朕满意,她全家上下一个也别想活。”
“月一鸣……!”
秦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轰然灌入耳中,他猛地睁眼坐起来,用手抚住额,好半晌缓不过气,他的身上被汗湿透了。
抬眼向窗外看去,斟隐看顾着的水沸了,正噗噗冒着气。
黄粱一梦。他皱紧眉,咽下涩然。
斟隐端着茶水进屋,顺势关上门,见月陇西怔愣着坐在床上,“世子,怎么了?”
“无事,只是有些热。”月陇西深吸了一口气,“我出去转转。”
他穿上鞋,推开门,心底惦记着那黄粱一梦的寓意,有些慌。摸了摸自己的令信,不在身上,才稍微放下心来。
“月陇西!”
他一怔,抬眸看见正朝他走过来的卿如是。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她拧着眉头,狐疑又不满地打量他,那神情他很常见。暖光之中,她鼻尖的汗水也显得晶莹可爱,纤细的腰上别着一根长鞭,白皙的腕上今日戴了只玉镯。
她喜欢戴玉镯了吗?“唔……”月陇西边沉吟,边盯着她目不转睛。
忽地,她挑起眉,勾着唇角笑了笑,眸中净是傲气,“我知道你说的差事是什么了。你身为月家人,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强迫你站在我这边。我来,是想要问你,我身为女子,该要如何才能进你们国学府。”
她说了什么没听太清。
反正她一笑啊,就挠着他心尖上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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