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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璋在国子监读过几年书,书信还是看得懂的。在白成文的书房里并未发现违制文书,周璋也就没有继续搜查下去。
“今日叨扰,我定会在给圣人的奏疏中说明。”周璋看起来是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但总有一两句话说在点子上。
眼见周璋没有扩大事态的意思,陆氏为丈夫和自己松了口气。若周璋真要继续搜查下去,她还真拦不住。这样没体面的事,即使最后证明自家清白,也会对名声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响。
日头西移,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晚膳时间,周璋婉拒了陆氏留饭,言及还要去李巡抚府上,并不敢耽误公事。
周璋轻踩脚凳,翻身上马,对出来相送的白尚仁微微颔首,带着一群面带餮足的兵士往李巡抚的宅邸而去。亦安早就吩咐厨房,早早抬了午饭给这些兵丁送去,并且还让账房给每个兵发了二两银子的辛苦钱。
一共开销出去一百多两银子,又有饱饭,又有银子拿,一月的军饷也不过一两多,这群兵丁可不和颜悦色?
亦安是想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最后这一哆嗦?自家虽是身正,但也怕难缠的小鬼不是?至于对守军行贿?这些人可是周指挥使带来的!能让她们贿赂了才有鬼。
至于对周璋本人,亦安和陆氏都没有“特别”的表示,这样的人估计对某些“心意”是无感的,说不得还要在给圣人的书信里提一嘴,何苦惹得一身腥?且罢手吧。
目送着那身红衣从视线中远离,尚仁转身回府,将周璋已走的消息告知母亲。
亦安几人也在景然堂等候,听说周璋已经走了,亦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可算是走了。”她一边挽住亦安的手臂,一边对兄长抱怨道。
“往后应该是无事了。”尚仁不太确定道。周璋要求清查书信、账目,陆氏和白尚仁很是配合。就连和张家约定婚期的书信都给周璋过目,再没什么隐瞒的。
至于账目?陆氏出身大族,又做着好几宗挣钱生意,手上可谓颇有积蓄,又不与民争利。就算周璋见了,也不能拿这个去弹劾陆氏。
“行了,经过这一遭,可都警醒些,莫让旁人抓了把柄。”陆氏对这个最为清楚。钦差的调查终结有时并不意味着事件就此结束,反而会以另外一批御史的弹劾作为开始。
苍蝇不抱无缝的蛋,纵然你是干净的,可有了这头一遭,后面的还会远吗?
亦安几人应是,陪陆氏说了会子话后,各自散去不提。与此同时,李巡抚的宅邸里差点儿闹翻了天。
白成文自家干净,心中无鬼,还和都察院的官员品茗静坐,有问有答,一派淡定从容。顺道提一句,这些茶叶还是陆氏怕丈夫喝不惯外面的茶,亲自命人从京城购来的。
入口发现是老味道,都察院的陈良忍不住抿嘴笑了。都知道这趟是苦差,来查的是阁老的儿子和太傅的女婿,不管有没有实据,总归是得罪人的差事。陈良是没办法走这一趟,眼见白成文如此淡定,还亲自倒茶给他。陈良
想,这位约摸是心里无事的。
不过陈良也不敢就此断定白成文是清白的,毕竟在此之前,那些落马的高官们,哪一个嘴里不是喊着忠君报国的口号?干的却是败家破业的营生,简直是有负圣恩!
饮尽杯中清茗,陈良对白成文缓缓微笑,“还请白兄放心,若无事,我等自会禀明圣人,还君一个公道。”这是在告诉白成文,别不耐烦,他们背后站着圣人。这也是在告诉白成文,这里面的事不简单。
钦差不能和被调查的官员说你犯了什么事儿,让这些树大根深的地方官有反应过来的机会。
这也就是为什么周璋带着五十兵丁直奔白家,就是为了防止陆氏有销毁证据的机会。
如果事后发现有官员勾结,助其传递消息乃至于销毁证据,最高可是被判处原地免职。
刘按察使给褚师意通风报信,是因为按察使司的兵丁严格来说还要受到褚师意的节制,告知其并不算违规。
在周璋调走兵丁之前,刘按察使可没有派人给两家送信,就是怕牵扯进去,惹上不好脱身的官司。这些官场里的老狐狸,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此时李巡抚正在巡抚衙门静坐,与京城来的官员相对而坐,面上没有任何惊慌之色。但实际上他心惊胆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钦差驾临巡抚衙门。
先前周璋奉命出京,御史弹劾应天巡抚与江苏布政使的消息并未传到江南,这表明皇帝对此事还是十分上心的。
而此次周璋前来江南,确是打了两位地方大员一个措手不及。等白成文和李江松被拦在各自公署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向家里传不过去消息了。
大理寺的这位官员见李巡抚连茶都没有给他准备,便自己唤人过来沏茶。李巡抚虽然没有面色张惶,但一些细微的肢体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姚静是惯常审过案子的,见李巡抚有些坐立不安,心里不由嘀咕道,这位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
细看李巡抚的履历,就会发现这是一位有能力的官员。
做过十几年地方官,次次考评都是上等。六年知府、三年按察使、六年两淮盐运使,三年布政使,三年前升的巡抚,算得上是一方重臣。
这样的重臣能吏,要是真有什么,那可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儿,谁也别想干净了。
姚静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这些事一推四五六都推给周璋,反正他是主管官,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自然由他这个三品大员来抗。
不过现在姚静发现,这里面的事儿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没看到李巡抚胡子都快哆嗦起来了吗?
心里叹了一口气,姚静道,“巡抚且宽心,若是无事,我等自然奏明圣上,还您一个公道。”这话说得与陈良一般无二。
李巡抚就要脑门儿淌汗了,他要是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早就和对方谈笑自若,就不会这般悬心了。
不多时,就在姚静和李巡抚对坐整整一天后,以为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的姚静已是半放松状态。看着依
旧紧张的李巡抚,心里不由失笑。
不过姚静显然是放心得早了,就在他以为这桩差事可以轻轻松松完结之后,一个满头大汗的兵丁进来传话,“不好了!巡抚夫人投缳自尽了!”李巡抚听见,身子一软,滑到地上了。
姚静却并不惊慌,直觉告诉他这里有猫腻。怎么钦差一到,堂堂的二品诰命夫人就自尽了?这未免太巧合了些。姚静毕竟在大理寺任职多年,一下就反应过来,对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啊!李巡抚晕厥,速派人看护,送往名医处诊治!”这是变相地把李巡抚控制起来。
虽然钦差一行人没有圣人和王命旗牌,但钦差仪仗可是带足了全套,不然周璋也不会从刘按察使那里借出兵来。
姚静一说这样的话,外面立时冲进来几个兵丁。看着已经倒地的巡抚,又看了看神色自若的钦差。几个兵士权衡一番后,便决定听钦差大人的话,把巡抚架起来往杏林好手那里送,顺便看护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姚静点了巡抚衙门的兵马,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夺了李巡抚人马的控制权。时下朝廷威权日重,地方官虽然经营地方自成势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说被夺权就被夺权的,不会有让地方官成长起来的可能。
带领一标人马火速赶往李巡抚宅邸,姚静心里暗自叫苦。原本就是苦差,这下可好,真有事儿了。
巡抚夫人是二品诰命,她要是有事,即使周璋是圣人钦点的锦衣卫指挥使并办案大臣,也不免要吃一波儿弹劾。想要全身而退的话,前提是李巡抚真有问题。问题大到李夫人不得不靠自尽来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以此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姚静纵马疾驰,还向旁边同样骑马而来的报信人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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