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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指忽然用力,紧紧地扣住窗沿那斑驳的痕迹,只觉得心口忽然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他苻坚从未想过,从来以天下为至上的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人如此摄了心神。他这一世,大抵也只有这一人,能如此左右自己的神智,能如此沉重的给自己这迎头一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知这些不过是假象罢了,可这些记忆此刻重温起来,却竟是分外的真实。真实到仿若近在眼前,稍稍一伸手,便能再度触及。
在长久的回味之间,这些记忆已然深深地烙刻进了自己的脑中,深入骨血,密不可分。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完完全全都只是自己的妄念。他如何相信,慕容冲自始至终都不曾对自己过一分真意?
不,他不信。教他如何能信?
苻坚一手撑在窗沿,慢慢弓□子,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陛、陛下可是有不适?”身后的宫人见状,有些慌乱,“窗畔风凉,陛下还是回里屋罢。”
“无事。”苻坚平复下气息,扶着窗沿转过身子,看着宫人轻轻问道,“何事?”
宫人念及来此的目的,急忙一礼道:“回陛下,据报自幽帝慕容暐死讯传出之后,慕容冲……”顿了顿,道,“……已然于阿房称帝,国号仍为燕……”说到最后,声音已不由自主地弱了几分。
自打那日城下一战,宫内皆知那曾经专宠后宫慕容冲,今日独执三军,竟是重回长安来取苻坚的帝位。加之后来幽帝慕容暐联合城中慕容氏族妄图发动政变,被苻坚发现力斩无赦。由是人人心知苻坚此刻许是愤慨异常,宫中提起慕容冲这个名字时,皆是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的逆鳞。
故宫人说罢此事之后,便有些紧张地垂下头去,等待着苻坚的反应。
然而苻坚闻言却只是沉默,一言不发的沉默。整个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唯有窗口夹杂着残雪的呼啸风声,变得格外清晰突兀。
然而过了许久,他却听闻自己上方想起一阵轻笑。
“看来他倒是如此急于同朕平起平坐!”苻坚站直了身子,靠在窗沿。笑过之后,神色竟是异常的平静,“罢了,此事孤已然知晓。你……退下罢。”
待到宫人匆匆地退下,他回过身,目光掠过窗沿处的痕迹,终是定定地落在那只剩下枯枝败叶的桐竹之上。
再度轻笑了一声,袖中的五指握成了拳。
冲儿你莫要忘了,凤栖梧桐,落叶归根,孤为你种下的十里桐竹,才是你的归所。莫要忘了,那“同长同老,同生同死”的话语可是你亲口说出。
你若不肯归返,那么孤便抓你回来。
他苻坚一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渴求,如今又怎可让那人轻易地就离自己而去?纵他对自己有千般恨意又如何?只要那人在自己身侧便可。自己确是伤过他,他如何记恨,自己都可以全盘接受,那是自己应得的。
可他唯独不能忍受的是,这御凤宫的空冷清寂。失去了太多之后,唯有回忆作伴的日子,不应是属于他苻坚的。
更何况——苻坚抬望向阿房城的方向,目光不自知地柔软了几分——他深知,只有那人回来了,自己做过的一切……才有挽回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慕容冲正站在城头,抬眼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出神。
韩延缓步走到他身后,略一犹豫,轻声唤道:“陛……陛下。”
慕容冲回过神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抬了抬眉,淡淡道:“韩大哥不必勉强,任是唤‘冲儿’便可。”说罢又转过头去望向远方。
韩延迟疑了片刻,举步走到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长安城,半晌之后叹道:“冲儿,今日他为秦王你为燕王,你终是真正地同苻坚平起平坐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可是侧脸望向慕容冲,对方的神色里却只是一派平静,于是他收了半露的笑容,最终低低地又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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