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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雪并没有出现我所预计的气恼模样,相反,她再次耸了耸肩,扭头望向岑晓:“喏!你看到了没有?他只是个普通的靠心理咨询维持生计的庸医,他也不可能把像你这样的姑娘的一切,真正放到自己的世界里。你,只不过是他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病人而已。”
岑晓依然看着我,有着深色眼袋的眼睛里释放出来的绝望神色,让我感觉害怕。于是,我涌出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要帮助她,就像一个医生走近向他伸出手的垂危病患时那样……
我朝她迈步,嘴巴张开,想要说声什么。但她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第一时间放在她挎到身前的巨大挎包上。
于是,我站住了。因为她的这一个防备动作让我明白——之前我为走入她的世界所付出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归零了。
“安院长,我们进去吧。”韩雪扭头,不再看我。
这时,李昊却快跨出几步:“韩雪女士,我是市局的李昊,想要和你谈谈。”
韩雪歪着头看了李昊一眼:“不用介绍,看你身上的制服就知道。”没等李昊再次开口,韩雪就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什么问题去问你们的领导吧。我来以前已经向公检法的一些朋友问过了,需要的程序,你都可以和我的法务们去沟通。安院长,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说完这句,韩雪伸手搭在岑晓的肩膀上,大步往里走。但岑晓并没有第一时间转身,相反,她那双眼睛在继续死死地盯着我……
最终,她还是成为我视线中的一个背影。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沈非,看来你并不是平日里我所以为的那么一个没有感情的家伙。”
我愣了,扭头,乐瑾瑜竟然一直站在我身旁看着我。紧接着,她也转身,朝着安院长、韩雪、岑晓的背影追了上去。
邵波和李昊迈步跟上,而我却有点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何动作。
“进去吧?情圣。”李昊冲我沉声说道。
并没有人阻拦我们走入负一层,实际上新院区本来就没有太多病人,自然也没有多少工作人员。我们到负一层时,安院长正在安排着:“韩总,我们不可能让岑晓一个人进入尚午的房间。你看这样行不,让乐医生跟岑晓一起?”
韩雪并没有坚持什么,反倒看了乐瑾瑜一眼:“那就麻烦你了。”她说完后顿了顿,“麻烦你一会儿不要多嘴。”
乐瑾瑜没有反驳,实际上这一刻的她眉头皱得很紧,似乎在思考什么。
“进去吧!”一个我没见过的保安将铁门打开了。
乐瑾瑜这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乐瑾瑜是美丽的,最起码在那个夜晚之前是美丽的。她有着白皙的皮肤,细细的眉;她的丝微卷,散着成熟女人的妩媚;她有高挺的鼻梁与微启的唇,粉嫩的颈子往下延伸,蔓延向一具凹凸有致的身体……
她在这个夜晚回眸的画面,不自觉地,竟然会在我意识中定格为一个无比深刻的画面……关于得到与失去,关于拥有与拒绝,尘世中有着万万千千拘泥于情感的生灵,或欣喜,或沮丧……但很少绝望。而瑾瑜在这个夜晚回眸的瞬间让我捕捉到的,正是绝望。
不知不觉中,我正在失去……很多应该珍惜的,我们总是不明白。伸出双手,很随意地挥霍着,以为它们始终会在。
实际上……
不知不觉中……很多很多的宝贵,如同沙砾,从指缝中漏去,再见之时,或许已是沧海、桑田……
31
负一层的走廊灯,只有前面几盏是亮着的,这是因为病房深处那一排都没有病人的缘故。于是,朝里望去,深处好像潜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只是这些秘密,用蛰伏的方式蜷缩着。
岑晓与乐瑾瑜缓步走入,不知道是哪个病患,开始敲打铁栏,清脆的声音透着一种让人觉得诡异的节奏,在其间回荡着。
“我们是不是真的应该给他们定性为精神病人呢?”李昊喃喃地说道。
“或许,他们比我们更加清醒。”邵波补了一句。
我没说话,和安院长、韩雪一起站在保安室的监控画面前,望着一个个小小的屏幕。尚午站在铁栏杆前,应该正望着病房里的木门。而显示尚午的那块屏幕上方,正是邱凌的那块。此刻的邱凌,依旧歪着头望着摄像头,只是这一次,他站在病房里的木板床上,而他的黑边镜框只是浅浅地架在鼻尖上。他那让我感觉凉的眼神,清晰到了极致。
岑晓出现在画面中,摄像头应该是调过的,正对着铁栏的两边。岑晓似乎有点不自在,她回头了两次,而她身后的乐瑾瑜应该在给她鼓励抑或打气。
最终,岑晓怯生生地坐下了,就坐在尚午对面的那把靠背椅上。因为角度的问题,摄像头呈现的画面并不能展现尚午表情的正面,但我明白,无论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他想要的,正在拉开帷幕。 尚午开始说话了,语应该不快,这点我只是通过画面揣测的。
岑晓却没有去看对方,而是将双腿弯曲,脚缩回到凳子下面。接着,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诡异,只见她在尝试微微侧身,又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快坐正。她开始抬起右手,将手掌当作蒲扇扇了几下,最终,她完成了这一个想要说明自己有点热的举动后,手往下,缓缓地伸向了蓝色衬衣的纽扣。
我能够猜到她即将开始的动作,我再次望向韩雪,用近乎哀求的语调尝试着说道:“韩总,要不结束,要不就换我进去,可以吗?”韩雪看了我一眼,就好像看一个用着拙劣演技卖力表演的小丑……
“快看,她怎么了?”邵波沉声说道。
我再次望向屏幕,只见画面中的岑晓静止了。她那抬起的右手悬在半空,细长手指最后展现的手势宛如正要去拈花的佛手。
木僵,因为高度紧张而带来的木僵……
尚午也没说话,他那刀削般的脸开始斜着,在尝试歪着头观察面前的岑晓的表情。我明白,他是在留意岑晓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并从中剖析岑晓潜意识里翻滚着的真实世界。
可就在这时,李昊的手机出“嗡嗡”声。他快按掉声响,低头看了看,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是监狱过来的。沈非与邵波之前向我们市局的领导反映了一些情况后,汪局授意我适当地调查一下。所以,我让监狱的人看看能不能调出接见田五军的人的视频。监狱的回复居然说那些视频都被人抹掉了。”李昊望向韩雪继续说道,“监狱领导也高度重视这一情况,开始了进一步调查。最终现那些被清除的视频被一个聘请的临时工拷贝回家了。而这些被他拷贝走的视频画面里,探访田五军的人,就是岑晓。”
“你再说一次?”韩雪扭头望向李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再说人家为什么会把这种视频拷贝回家呢?”
李昊没回答,他直接将手机平举,然后按下屏幕中一个已经下载下来的视频的播放键。像素并不高的画面里,还是能够清楚地认出穿着一件浅色衬衣的岑晓,正怯生生地坐在座位上,双腿弯曲,脚放在凳子下方,而她的身子微微侧着,面前的铁栏杆对面,是满脸油光的秃头男人。那男人正是田五军。
岑晓抬起了手,当作蒲扇挥舞了几下,接着,她好像很随意地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对面的田五军似乎有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由于视频像素的缘故,不能确定。紧接着,他抬起了手,将手放到了座椅前面平平的台子上。
他的手掌张开了,呈拿捏状缓缓动弹着。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岑晓整个身体好像被电击般抽动了一下,双腿微微往前摆正……
韩雪近乎疯狂地将李昊的手机一把抢到手里,她一边删着视频,一边语很快但又压得很低地说道:“这不是晓晓的本意,晓晓是被人胁迫的,有人从中作祟,肯定是有人从中作祟。”
“韩雪,今晚来以前,我们汪局也给韩院长通了一个电话。韩院长是一位公检法系统的老人,他再怎么护短,但始终也是坐在国徽下面的。所以,他给汪局照直说了,在他的权限范围内,对当日田五军案件,他们使用了级别比较高的保密措施。但……”李昊扭头看了一下安院长和另外一两个保安。安院长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连忙对另外那两个保安说道:“跟我出去吧,让这位警官他们聊聊。”
保安连忙跟在他身后走出了们,李昊继续望向低头的韩雪:“韩女士,我们理解你为你女儿做过的一切,同样,如果田五军案件里,受害者是我们的至亲,我们也会动用我们能用到的所有手段,让我们的至亲受到的伤害最小化,并早日走出阴霾。但是,田五军越狱后,你应该第一时间将一些你所知的东西告诉我们警方,让警方能够捕捉到田五军当时的逃跑路线,从而快将他抓捕。韩女士,你没有这样做,相反,你在第一时间知道田五军越狱后,马上安排人带着岑晓躲进了你们位于滨海城里没人知晓的秘密住处。最终,田五军被击毙了,他最后去的地方,就是岑晓被绑架时使用的身份证上你们家最早的地址。”
“逃避,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李昊最后很认真地说道。
“李警官,可事实证明了我做的是对的。我领着我的女儿躲了两天后,最终,田五军死了。那你能说我们躲得没有意义吗?”韩雪抬起头,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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