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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保持着沉默,听他继续。
“我们先来说说邱凌吧。这段时间我也知道了一点点,不过确实只是一点点,因为我只是这里被管制着的一个疯子,没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邱凌杀了好几个人对吧?而他杀人的原因,我们是不是应该理解为他对文戈的死无法承受所导致的呢?在他当我学生的那两三年里,我就细心观察过他。他的内向与腼腆不过是假象,都盖不住他强大的内心世界。他是一个容易走极端的孩子,但他对自己极端的约束能力,又控制着他保持着安静与忍耐。这么说吧,他暗恋文戈,但当他知道文戈暗恋我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躲在暗处,继续守护着文戈。而他最终的爆,应该就是文戈的辞世吧?沈非,我不知道我的估计是不是对的,你点个头吧!”
我没出声,点了点头。
尚午苦笑:“所以说当年我能够那么坚决地拒绝文戈的示好,邱凌也是主要原因之一。那时候我也年轻,文戈的热情让我一度想要放弃一些东西,但每每激动时,脑子里便闪出邱凌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继而马上清醒。”
“我怕他,我承认。”尚午最后叹了口气,“他是没有底线的,在他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
“接下来我们开始第二个例子吧,我们来说说岑晓。”尚午转换了话题,再次望向岑晓。这时,岑晓又一次举起了没有被我握住的右手,做出了扇风的动作。我连忙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搭到她右边肩膀上。她愣了一下,放下了手。
尚午:“岑晓,你所迷恋过的少楠会是谁呢?可以肯定他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你的受虐嗜好,绝对不可能只局限于幻想就够了。那么,当时的他,是蛰伏在你身边真实世界里面的谁呢?”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少楠是你的同学吗?”尚午的语加快了,并且较之前更加高亢了,但他的语句又具备催眠术施展时的引导性。从我的工作与接收到的知识体系看来,这是不太符合常理的。催眠术需要柔和的灯光、缓慢的语、低沉的声音,而尚午目前所施展的却完全相反。
突然间,我想起了集体催眠在现实生活中的典型案例——某保险公司清晨呼吼的口号。他们斗志昂扬,声音洪亮。接着,我又想起某种对外语疯狂的学习方式,也是用极快的语与高调的呼喊,来完成自我催眠的。也就是说,面前的尚午,只是把集体催眠中的方法作用到这一刻对岑晓一个人的催眠上,甚至可以理解为,他是在强行地拉扯岑晓的思想跟着自己行进,用他独有的强大气场与人格魅力。
岑晓似乎想要抵触,但最终,也可能因为我在旁的缘故,她扬起了脸,并望向尚午的眼睛。她并没有回答,但尚午似乎已经从岑晓眼神中捕捉到了答案。他再次问:“是你的朋友吗?”
“是邻居?用人?保安?”尚午在继续,“或者,是你的亲人。”
岑晓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这一动作被尚午快收获并用更为快与高亢的声音追问了一句:“是你的爸爸?表兄弟?堂兄弟?叔伯……”
岑晓开始疯狂摇头,但却依然没吭声。可以肯定,这少楠是她亲人的身份被坐实了,但尚午一连说出好几个男性亲属后,却都没有得到收获。
尚午顿了一下,就一下,很短暂的一下:“岑晓,少楠是你的妈妈,还是你的姐姐?”岑晓被我握着的手猛地一紧……
“嗯!看来答案已经被找出来了,具备施虐倾向并在你的人生中充当着少楠身份的人,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岑曦。”尚午缓缓说道。
第十二章姐妹
姐姐开始进入青春期,妹妹对她的病态依恋需求让她一度在其间感受到一种满足。接着,姐妹俩在没有人引导与教育的情况下,自己释放出了人性中对于受虐与施虐最为野性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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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尚午用很平静的语调指出了少楠的身份就是姐姐岑曦后,岑晓的身体反倒有了一次很大也很明显的起伏动作。一个隐藏在心里很久,可能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的秘密,在这一刻终于被曝光出来,或许,对岑晓来说,也是一次重负被放下的释放过程。
尚午并没有停下:“两个在家里得不到关爱的孩子,她们在物质上不用忧心的环境里洞悉着这个世界。她们知道,世界很大。但她们能够触摸到的却又很小。她们想要尝试更多的各种各样的人与人接触的方法方式,但因为没有男性的家庭环境,让她俩变得比其他孩子更加小心与谨慎。慢慢地,妹妹越依赖,这一依赖转变成一种病态的需求被管理与责骂。姐姐开始进入青春期,渴望对性的触碰,妹妹的这种病态需求让姐姐一度在其间感受到一种满足。接着,在关了灯的大房间里,她们变成了她们自己所臆想出来的角色,接着,她们在没有人引导与教育的情况下,自己释放出人性中对于受虐与施虐最为野性的需求。”
“于是,我又可以将岑晓小姐你的人生,分割成两个不同的阶段。一个阶段就是你的姐姐岑曦在你身边的阶段。那个阶段,或者你俩都有某种羞耻感,但身体和心灵实际上都是满足着的。你们用着一种畸形的方式享受着姐妹情带给生活的大圆满,虽然明知不可为,却又如同毒瘾者般疯狂吸食着。这,实际上也是你为什么给你姐姐加个‘少楠’的标签的原因。因为你们自己始终知道,这种关系是错误的。而第二个阶段,便是虎丘山之后,你被田五军伤害了。但在那些天里,你所迷信着的姐姐失踪了,并没有出现并保护你。于是,你心目中的少楠也在那个时间里消失了,对吗?岑晓小姐,请你尝试回答!嗯,尝试着说是与不是,毕竟想要走出阴霾,需要的是你自己坚强与决绝的面对。”
“是,但又不全是。”让我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岑晓开口回答了。她的语并没有比平日有太大变化,或者应该说这一刻的她又变成了那个普通也冷静的大学生。
被我握着的手在往回缩,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应允,反倒将她握紧了。岑晓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较之前多了些什么,不再只是惊恐,似乎还有某种豁达。我想,少楠的身份之谜被解开,可能是让她得以舒缓开来的关键所在。
“我曾经以为姐姐爱我,只是她爱我的方式与众不同罢了,就像我们家对面那姓仲的小胖子被他的大胡子爸爸毒打一样。但是事后,小胖子的大胡子爸爸又会用他毛茸茸的胡须与湿漉漉的嘴唇去亲他的脸,就像姐姐在打我的同时,又触摸我的身体并亲吻我一样。”岑晓变得安静下来,倾诉如同溪水般开始流淌,“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是错的,我所迷恋着的姐姐并不是没有保护我,而是,她的施虐到了某种极致,不单是对我的身体,还包括对我的精神世界。最终,她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完成了对我身心最大的折磨。”
“两年前,她认识了一个高个子男孩,也就是她们学校虎丘山驴友协会的起者。从那天开始,她变了。她每天就记挂着那个男孩,而疏远我。晚上,我总是开着房门,想要看见披着长裸露着身体的她的身影,但总是失望。我开始害怕了,我害怕失去姐姐,总感觉姐姐会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法离开我的世界。于是,我假装改变,假装和她一样对徒步有了兴趣。终于,我们决定开始一次徒步旅行,只有我俩。并拒绝了岑曦的男友因为不放心而要加入的要求。”
岑晓的语越平静:“我们在那个早上出了,朝着虎丘山森林公园深处行进。下午,我们遇到了暴雨。我们躲在一块断崖下面,面对着突然变化的可怕天气,想要打电话求救。但姐姐说,这就是徒步真正能够收获到的对大自然的征服感。最终,我们狼狈不堪地在那个已经昏黑的傍晚迈开步子,想要找一个相对来说干燥点的地方搭建帐篷。可就在这时,田五军骑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出现在我们视线能够捕捉到的夜色深处,就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终于袭击而来。”
“在你被田五军带走时,岑曦是和你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你被解救后,对警察说谎了?”我没忍住问了一句。
“是的。”岑晓没有看我,她依然看着尚午,“当我与岑曦被田五军极其粗鲁地捆绑并放到他的三轮车上时,我一反常态地冷静。因为我看到我一直以为坚强的姐姐,在因为害怕而哭泣,那么,之前她用同样的方法捆绑我的时候,作用到我的感受,在她的思维里就应该被理解为是痛苦的。她想要我痛苦,而不是让我舒服。”
岑晓叹了一口气:“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紧接着……”岑晓停顿了下来,似乎在思考。尚午却不失时机地说道:“紧接着,你们被逮到了田五军的房子里,你们开始受到侵犯。但不同的是,你是享受着的,而岑曦是哭泣着的。”
岑晓依然沉默。 房间里开始安静下来,尚午没说话,岑晓也没说话。
而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接着,我开始想到我身后,还有着一位和我一样,在目前这个环境里,只能作为聆听者存在的乐瑾瑜。
我想扭头去看她一眼,但面前尚午那张刀削般的脸,又让我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是,我完全不曾想到的是……我身后的乐瑾瑜,在这一刻却在……却在做着我们所有人都绝对想不到的事情……
不自知,也不自觉……人生是由若干不同的人为你搭建而成的,而他们要做的事情,也永远不可能是你能够准确估摸出来的,就像岑晓与她世界里的其他人——岑曦一样,也像我与我世界里的其他人——乐瑾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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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晓终于说话了,但话语声与抽泣声交织在一起:“当田五军扑向我俩的时候,她如果和我一样顺从的话,那不就可以了吗?但她扭动着被捆绑的身体,想要拦在我前面。她哭泣着对田五军说我是个孩子,说我会害怕,会惶恐。她要求田五军松开自己,说自己是个成熟的姑娘,懂得如何取悦男人,能够让田五军满足的。田五军狞笑着,答应了岑曦的要求,并松开了她。接着,我被继续放在那辆破烂的三轮车上,我的头紧紧地贴着一块肮脏的绿色绒布,上面散出难闻的腥臭味。我不想去看他俩正在生的事情,但我没法回避,因为我被捆绑着,无法动弹。田五军的喘息声与岑曦的呻吟声,也注定了不可能被房子外面的风雨声盖住。”
岑晓终于将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并掩住了脸。她的声音在放大,说明她心里的结正在被解开,但这一解开的真相,又让人感觉害怕……
“我忘记不了姐姐当时的眼神,她满脸是泪地看着我……她为什么要看着我呢?她是想让我永远都不要忘记她的眼神吗?她是个心狠的女人,而且她是那么愚蠢。她竟然愚蠢到想要徒手杀死一个强壮的男人。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岑晓泣不成声起来。
“之后警察不是说没能找到岑曦的尸体吗?”尚午似乎也融入到岑晓描绘的两年前的故事中,“那岑曦最终去了哪里呢?”
“她……她……”岑晓又一次开始大口地吸气出气,“她被田五军杀了,她大大的眼珠因为硬物的撞击而离开了眼眶,美丽的头被血液灌溉后如同搅拌后的蛋丝。田五军赤裸着身体拉扯着岑曦的头往他房子后面走去,就像一个原始人拉扯着被他夺去了生命的猎物。因为害怕我逃跑,他也把我扛到了后院,放在他能看到的范围之内。接着……接着……”
“接着,他将岑曦分开,一点点地放入了石磨……”说出这段话的人是我,我延续着岑晓的话语缓缓说道,脑海中涌现的画面,是那个有着暴雨的夜晚,生在深山里能让人彻底崩溃的画面。
“是……”岑晓还是在抽泣着,“姐姐没了,消失得那么彻底。之后田五军给我说过,他说那个石磨就是安葬他最为亲密的人的坟墓,包括他疯癫的妈妈,与他暴躁的爸爸,都被他终结在石磨与石磨后面那块肥沃的土壤里了。”
我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呕吐,脑海中古大力站在那块长着茂密草丛的黑土上举起一枚颗粒状骨屑的画面历历在目。目前看来,那骨屑的所有者是谁,甚至都已经没了定数。有田五军的父母的,也有岑曦的……
岑晓的声音淡淡的,与抽泣交织着:“田五军赤裸着身体,在那雨水中忙到了深夜。最终,他冲着我转过身来。雨水洗刷着他的身体,属于雄性的块状肌肉在夜色中朦胧却又粗犷。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一个在他面前只懂得流泪与呻吟的小姑娘而已……与他共度的那7天,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与成年男性共同度过的7天。我亲睹了他对背叛者岑曦的惩罚,因此越感激他将我生命的保留。那么,他对我身体的蹂躏,实际上不过是他迷恋我的一种表现方式而已。可能在你们大部分人眼里,他是残暴的、疯狂的。但我那几天感受到的他,却又有着细腻的一面。他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如何表白对我的感觉……渐渐地,我现我对他改观了,甚至在最后被警察解救的刹那,我骨子里开始有了一种逆反,不希望被带出那个破烂的房子。因为那个房子里虽然弥漫着血腥与残酷,但是,那房子里又有着原始的忠诚与更为原始的爱的表达。”
“岑晓,我可以说,你这种状态叫作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我打断了她越蕴含情感色彩的讲述,“你不自觉地与绑架者成为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
“沈非先生,我觉得现在最需要的是让岑晓小姐继续吐出积压在心底的东西。心理医生每天最日常的工作就是聆听,而不是自作聪明地打断。”尚午冷冷地说道。
我扭头去看他,想要反驳,可尚午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我不放任她把心底的罪恶全部诠释,就永远不可能知道她意识世界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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