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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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清脆的耳光（第1页）

雪秀低头向着自己位置走去，仍能感觉到同事们齐齐射来的目光。这些目光不看也知道，三分嘲讽，七分鄙夷。

她假装毫不理会，其实是没有心情理会。

对面的组长不识时务，问雪秀：“刚才那个人可是我们的部门经理，你竟然同他认识？”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认识他。”雪秀言语冷淡。组长碰了壁，撇撇嘴，嘟嚷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刚才还看到一起说话呢？真会装蒜。”一个同事如是说。

下午开工后，雪秀频频跟不上进度，组长说了她好几回了。最后一次，她大声斥责：“别以为你认识什么经理，工作就可以马虎，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慢了，是会影响所有人的？”

原本雪秀心里还深感愧疚，经她这样一嚷，心里越烦躁。

“我说过我不认识他，难道我是故意的？”雪秀用牙齿紧咬着下唇，一副隐忍待的神态。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一向自以为是。”

“你放屁。”雪秀难得如此尖锐，脖子都硬挺了。

“你就是故意的，因为你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了。可攀了高枝，不也同样和我们一样干着最苦的活？有本事让你的经理提拔你当官去啊。”

“吃了饭就总不见人影，说不定送货去了，嘻嘻……”

雪秀循着声音望去，妍红自以为压低了嗓音，正凑到一女同事耳边，叽叽歪歪。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没说什么呀。嚼舌根被抓了个现行，妍红只好红着脸狡辩。

“有本事再说一遍。”雪秀音量陡然提高，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匕，锋利冷硬！

此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妍红被逼得没了退路，反而一脸的大无畏。“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说你看不上人周海祥，无非是攀上了什么于主任，现在倒好，又攀上了什么经理，怎么？你做得，我们竟说不得——”

“啪”地一声脆响，雪秀手起掌落，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落到了妍红的小脸上。

妍红先是一愣，而后疯似的扑向雪秀。她身材弱小，扑过来的时候，雪秀早有防备，双手架住了她叉过来的两手。组长假意劝架，却只管拉扯雪秀，结果，妍红趁势抓住了雪秀的马尾……

其他同事们嘴里说着有话好好说，并无一人上前解劝，都抱着手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幸而，车间主任来得及时。她人往中间一站，就分开了二人。

妍红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不堪入耳的话，也是车间主任喝止了她。

“好啦。你的话说得够难听的，简直像个泼妇——还有你，”她又斥责起雪秀来，“有点集体观念好吧？你一个人出错，浪费的是大家的时间——上班打架，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们这种行为太恶劣了……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若是还想闹，现在就一起离开这里。否则，就都给我住嘴，赶紧工作！”

车间主任是个高大的中年妇女，姓王。每天开短会时，她的言辞和神情一样严厉，大家都有些怕她，甚至有人在背后叫她“阎王”。

此时，她对组长说了句，“重新调配位置”，几分钟后，整条流水线就又重新转动起来。只有妍红不时冲站到最后的雪秀，投来怨毒的目光。

下班后，雪秀、妍红，还有组长，被王主任留下来好一顿训斥，两个肇事者还受了罚。

晚上将近十点，雪秀疲惫地回到了小屋内。她又困又乏，直接瘫床上一动不动。

她大睁着眼睛，思绪如洪流一样涌上来，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确是个惹人讨厌的人，一会儿又觉得世态凉薄。这些想法无一不令她心灰意冷，比从前挨了养母的打，还要糟糕。

尤其不能原谅杨俊明。多么可笑！认识快一年了，刚给他授了张好人卡，没想到竟是个大骗子。“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可细细想着刚见面时，他只是说在一楼办公，是自己说他是保管员的。“再说，那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他？”

“对的，我是因为没有资格。”

当雪秀知道杨俊明是经理后，她瞬间觉得王母娘娘的簪子，也在他们之间画出了一条河，这条河又宽又长！于是，她的心中生出了简爱式的悲壮的自尊。她也认定，一切需要仰望的东西，都不可能会属于自己。

雪秀一面回想着周末晚上，他那浓稠又危险的眼神，一面在心里把杨俊明划归到陌生人的行列里。

他的欺骗，他的高不可攀，便是他的原罪。

“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雪秀的心里更多的还是悲哀。“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尤其异性。”她在心里肯定了陈文的告诫，同时也无比想念他。

杨俊明变成陌生人，已无所谓了，但是陈文哥，难道也要变成陌生人吗？

“好吧，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相见。”一想到陈文哥几个月都不回一封信，雪秀心里如此赌气。

说起来最叫雪秀难受的还是春秀。她看了看腕上的表，心里想着，这个时间她该回来了。

雪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地坐起身，屋里环顾一周后，这才现春秀的东西都不见了。墙角里只有自己一口箱子孤零零地立着，绳子上晾着的衣物也全收走了。很显然，她是趁自己上班的时候，回来收拾东西搬了出去的。

“她是如此地厌弃我，恨我。”雪秀内心一阵悲凉。“她去了哪里?难道又搬回厂里住去啦?我要不要再去找她？”

雪秀再次仔细翻拣着自己的所为，自以为并无不妥之处。于是感叹：哎，这世间没有一种关系是牢不可破的。雪秀既摸不透又无法阻止这一切的改变。

春秀走了，相伴相知了二十年的姐妹，如今她把自己独自丢弃在这个异地他乡。生活中没有她的填充，整个小屋都空旷了，心也跟着空了。如今，雪秀一个朋友也没有，她多么害怕又厌恶这种被人遗弃的感觉。

夜真静呀，独自躺在床上，雪秀辗转反侧，她孤独无助，她涕泗滂沱……

这些天，她觉得人生真是苦。从小养母无缘无故地厌弃，如今仿佛又一次被世界遗弃了。

四月的夜晚，雪秀在暗黑里，拥着毯子还觉得无比的冷。伤心就像一场不期而遇的暴雨，被无情洗劫过的草地荒凉一片。

想回家的念头是突然钻进脑子里的，雪秀觉得，哪怕世界都遗弃了她，至少还有陈爸。亲情，在那个暗夜里变成了一道光。是的，回家！陈爸在电话里每次都说这么同一句话。那一晚，雪秀多么地想念他！

月底，妍红就离开了公司。过了好些天，雪秀从同事的议论里，才听到了一点风声，似乎是因为和自己吵架的事，她被开除了。

因为这事，同事对雪秀更加敬而远之，是孤立，还带着敌意。

雪秀也不甚在意，因为她已打定了主意：过些日子，她要开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