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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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成蝶篇 082 鹿林有圣兮2（第1页）

陈函林虽说年轻，却绝不冒进大意。他很清楚此行的目的，在神秘女子飞跃而走时，他逐渐找回了自我，开始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撤出林地，在边缘地带扎营。”深思熟虑后，他如此吩咐部下。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此番南下一是为了调整心态，二是为了迎接卫宁。于情于理，都犯不着跟一个行踪不定的陌生人较劲。于是当天下午，一座不大不小的简易营地便被搭建起来。

鹿林地处华州南极，毗邻灵州，方圆百里内均是繁茂深邃的原始丛林。因时常有花鹿出没，故因此而得名。在南国大沛，灵州的名头绝对是三州当中最大的。究其缘由，既非民众之多，亦非范围之广，而在古灵精怪之繁盛。灵州地广人稀，山岳纵横，林密云深，根本就是花鸟虫鱼的自在天堂。而且是个人都应该清楚，绝大多数世外高人以及妖魔鬼怪都喜欢这种人烟稀少的所在。所以对于毗邻灵州的鹿林，陈函林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一国之君的地位在这里不起作用。妖魔可不会因为你是皇帝就法外开恩。

当晚，陈函林哪里都没去，早早便回了营帐。虽说身处深山老林，但有十八铁骑守护，陈函林批阅满桌奏折时也不曾分心。他此番出行力求从简，随行人等除了十八精锐，便只有三名男仆、一位医师以及一名厨师。行李辎重由两头黄牛托运，满满两大车。当然这仅是冰山一角，有相当一部分人潜藏在暗中，从事秘密保护以及通讯等工作。

子时前夕，当灯盏里的灯油逐渐燃尽时，陈函林意识到自己该休息了。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笔，合上面前的奏折，伸个懒腰，开始招呼他的仆人们。

这三名仆人亦非平庸之辈，能随他一道来这穷山恶水的，自然有些过人本事傍身。陈函林入睡后，这三人会轮流把守在他左右，换言之，在十八铁骑之上，还有三位隐藏的高手保护皇帝周全。

第一晚平安无事，当陈函林自然醒来时，时间已是辰时。山中的空气格外清新，早间的浓雾已基本散去。梳洗用餐之后，陈函林迎接了他的第一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家总管孔祥洲。按理说，孔祥洲理应随陈函林一道南下。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让皇上先行起驾，待孔祥洲将京中事宜打点妥当，他再走也不迟。

“孔叔，我昨日碰见了桩怪事。”孔祥洲刚到，陈函林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将昨日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孔祥洲。

“臣也正因此事担忧呢！”听完之后，皇家总管莫名其妙道。

“莫非孔叔可未卜先知？”

“这倒不是，”孔祥洲屁股怼上木凳，拍着胸脯道：“昨夜徐先生特地来了趟京城，在听说您已先行南下时，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说他夜观星象，料到陛下会有一劫，而且方位就在这鹿林一带。老臣赶忙询问是何劫难，徐先生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云云……为此老臣星夜兼程，如今见到陛下

平安无事，臣心方安呐！”

“多谢孔叔挂念，我没事……”陈函林虽说嘴上说没事，可心里却跟打鼓似的。对于徐惠陵的话，他历来都坚信不疑。他们陈氏一族之所以能坐拥南国三州之地，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着这名仙人。思前想后，他心神难定。好在当时听了那女子的劝告，不再穷追，他暗想着，长吁一口气。否则……

“徐先生可还有别的交代？”沉默之后，陈函林又问。

“有，”孔祥洲点点头，语气干净利落。“不过看样子您已经都做好了。他要您将营地驻扎在山林边缘，切不可越过雷池半步。这鹿林有高人加持，徐先生早已算到，这高人关乎我大沛气运。看来陛下果然受上天庇佑，一切都做的恰到好处。”

“我不过是循着自己的内心去做罢了，”陈函林感到一阵后怕，手都不住颤抖起来。“您刚才说那高人关乎我大沛气运……此话怎讲？”

“老臣也讲不清楚，”孔祥洲耸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嘴脸。“徐先生历来云里来雾里去，话也一直只说一半。要我说，这事儿俨然属于仙家管辖的范围，咱们就宽心交于徐先生打理吧。”

“也好，”陈函林不再追问，因为琢磨下去也毫无意义，这东西本就不是他们能左右得了的。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卫宁将军那边可有新的进展？”

“老臣正要跟您汇报，”孔祥洲的脸顿时焕了生机，“据探子来报，卫将军余部已经进入牛家郡境内，约摸三四日便会来到鹿林地界，跟他随行的还有徐先生的门生陈燕子。”

“太好了！”陈函林不禁欢呼鼓舞。这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卫宁不止一次拯救过这个国家，而这一次，陈函林仍坚信他能扶大厦于即倒。

接下来的几日是陈函林登基以来最愉快的日子。那段时间里，他不再认为批阅奏折是件痛苦的事，反之，他运笔行云流水，酣畅淋漓，思绪之飘舞飞扬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短短三日内，他解决了足足困扰他一月有余的繁重政事。拨云见日一般，他猛然找到了人生之方向。由此他更加坚信：此次南下，就是大沛国运斗转的开端。

理完政事之后，他选择到林中游赏。心想打猎行不通，欣赏美景总该可以吧？于是他换上了简易的行头，戴上竹条编的斗笠，在孔祥洲以及十八铁卫的陪同下，向林心走去。

一路走来并无什么意外。越是向里，陈函林的心情愈是明朗。他虽说贵为一国之君，宫殿之内聚尽天下奇珍异宝。但当他身处这片纯天然的密林时，方知自己见识何其短浅。他的御花园号称艳压世间所有园林，却不想在此遇到敌手，而且输的一塌糊涂。陈函林喜欢这片林子，由衷的喜欢。他打小在朱墙玉宇下长大，吃尽天下佳肴，用尽世间奇物，博览古今名典，如今看来，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天下之大，物之浩繁，岂是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可以挑战的。有那

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本就属于这个地方。这种感觉很微妙，稍纵即逝，快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后来他们遇到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和一只酒红色的狐狸。就在一棵巨大橡树的屏障下，当他们相遇时，气氛顿时剧烈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离开那儿！凡人！我警告过你们！”愤怒的咆哮从那人口中喷涌而出。这次陈函林看清了她，正是那个消失在断崖彼岸的神秘女子。她生得如此美丽，水草般幽绿的长，麋鹿般清澈的眸子，白雪般的皮肤……当陈函林跟她四目相对时，他竟有了触电一般的感觉。“滚开！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撤到林子外面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女子像一头机警的豹子。她半伏在地，一只手举着她的翠绿雕弓。那只狐狸受伤了，嫣红的血浸湿了嫩绿的草地。小家伙的呼吸非常急促，却避免不了一次比一次稀薄的厄运。

“我们能帮你……”

陈函林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所想。这很危险，他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神秘女子盯着她，良久无声，眼神分外复杂。

“请相信我。”他继续说，心脏跳得像打鼓。“我们无意冒犯，来此不过是想等一个人。现在，他就快到了，他一来我们就会走。我们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生灵，我向你保证。不过那只狐狸受伤了，它的情况很糟糕，而我的医师知道怎么帮助它。没时间了，如果再拖下去的话，我们也会回天乏术……”

神秘女子犹豫着，她十分纠结。她从始至终都生活在这片丛林中，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和那个世界来的人。“老者”教会她讲话，教会她生存所需的一切。她听过外面世界的一些故事，而其中大部分不那么光彩。

“就一次……”她木讷地动动嘴皮子，身子硬的像棵橡树。她清楚自己无能为力，既然毫无希望，何不给陌生人一些机会？

陈函林快招来自己的医师。此人罗好生，人称“罗神医”，是远近闻名的回春妙手。简要检查伤势后，这个身材矮胖的油腻男子开始准备他的惊天魔术。半个时辰后，凝聚在神秘女子脸上的阴云逐渐消散。

“回禀陛下，臣从十殿阎罗的手里抢回了这只狐狸。”

谢天谢地，结局令人欣慰。直到许久之后的某日，陈函林才会明白，他的帝国也好，他的子民也罢，有朝一日竟要靠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来拯救。

“我叫溪媱，”在确认来者并无恶意之后，神秘女子伸出了友善的手。“是‘鹿林老者’身边的侍女，我们掌管这片丛林。”

“陈函林……”年轻的皇帝长舒一口气，他决定隐藏那些冗长而无用的头衔，“一个来自凡尘的普通人，我来这儿等个朋友，同时欣赏这林子的美景。不得不承认，它真的很美，就像……”

陈函林顿了顿，终究没能把那句“像你一样”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