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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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良還處於那副呆滯的模樣，任別人將他扯開擋在身後，就那麼睜著眼睛盯著愈演愈烈的火勢。

謝燕珏氣得不輕，伸手要去拽俞良，卻被幾個村民擋個結實，他氣道：「你們讓開！我又不會打他！」

話音剛落，只聽一陣噼里啪啦的爆炸聲，人群開始騷動，「誒誒誒怎麼倒下了！」

「怎麼他全身抽搐了！」

謝燕珏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人躺在地上全身抽搐，身下一灘水，眼見有人要去扶他，他大喊一聲，「別動！」

那人動作一頓，謝燕珏回頭看了眼呆滯的俞良，語飛快，對那幾個村民說：「看好他。」

說完他跑向倒在水裡抽搐的那人，「這是觸電了，別直接碰他，找根木棍把他戳開。」

那幾個村民有些遲疑，主要是謝燕珏在他們這風評實在不好，看起來也不像個靠譜的人。

謝燕珏皺著眉喊道：「再不快點他就死了！」

似乎是「死」這個字戳中了他們，幾個人著急忙慌去找木棍救人。

人群雜亂，大多都是耳背不好的老人家，一個勁往前湊，謝燕珏立在其中，大喊著讓他們往後退，離火災區遠點，可這些個老頭老太太不但不聽，反而嘰嘰喳喳不知道說些什麼，偏偏說的還是土話，他又聽不懂。

心煩氣躁之際，謝燕珏突然看見一個人舉著一盆水往火里用力一灑。

又是一陣噼里啪啦聲，火勢更旺。

「誒！別用水撲，這是電起火！都離水遠點！」謝燕珏著急過去阻止拿水滅火的人。

那人惶恐道：「那那咋辦啊？」

「滅火器有沒有？」謝燕珏語飛快，「乾粉滅火器！」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黝黑的臉上滿是疑惑，最後問道：「滅火器是啥？」

謝燕珏一愣。

「我家有麵粉行嗎？」

謝燕珏語塞了一瞬，高喊一聲，「後退後腿，全部往後面腿！」

人群終於動起來了，都紛紛躲到一旁，只有劉老婆子跌坐下地上，哭著喊著，「我滴孫啊，我滴孫啊……」

眼見火勢就要蔓延到她了，謝燕珏手疾眼快將她拖到一邊，「你要哭到一邊哭去！」

說完他轉身要去救另外一個人，劉老婆子卻突然抓住他的手，一雙渾濁的眼睛留下兩行淚，「求求你了，救救我孫子吧，他還在裡面……」

情況緊急，謝燕珏沒辦法和她解釋現在的情況誰進去誰就是個死，他掙扎幾下想拽出手，卻沒想到看起來瘦瘦癟癟一個老太太力氣居然那麼大，他居然拽不動。

「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孫子吧……」

「這火根本進不去！」謝燕珏吼道，「誰進去……」

劉老婆子突然開始跪在地上磕頭，砰砰幾聲悶響，一下比一下重，不像磕頭，像用腦袋砸地。

幾下下去，劉老婆子的額頭已經破皮流血了，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謝燕珏的手臂中，她一邊嗚嗚地哭著，一邊祈求道：「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孫子吧……」

謝燕珏卸了力氣，看著她用力又無用地磕頭，一聲聲，一下下。

現在進去就送命，謝燕珏應該拒絕，他面無表情拽出自己的手臂往前走，走了兩步，一咬牙又折返回來。最終，他問：「他在哪？」

劉老婆子猛地抬起頭來，乾枯的手指顫顫巍巍指著燃燒的房子，「他當時在東邊屋子裡睡覺，我怕他跑出去玩把門鎖了。」

「行。」

他目色微微一凝，轉身朝熊熊烈火中去。

俞良已經隨著人群被疏散到空曠的地方，他依舊處於那種呆滯的狀態盯著燃燒的房屋，目光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朝烈火中去，他要去救爸爸媽媽了嗎？

他的目光緊緊跟隨了他幾秒，突然反應過來，「謝燕珏！」

他衝出人群，一把拉住謝燕珏，他嘴唇顫抖，「不能去，不能去……」

謝燕珏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轉頭摟著他的肩膀將他重重摁進懷裡一抱，兩個亂跳的心臟隔著皮肉相貼，感受著彼此的不安和惶恐。

俞良抓著他的手腕，帶著哭腔嚷嚷著，「不要，不要……」

謝燕珏的手掌扣住他的後腦勺摁進懷裡，依戀地蹭蹭他的臉頰，貼著俞良的耳邊叮囑道：「找個安全的地方等著。」

他說完轉身義無反顧朝熊熊烈火中去，他感覺到俞良伸手抓了一下他的手臂，可惜撲空了，他用手臂擋在頭頂衝進火中。

身後傳來俞良撕心裂肺的聲音，「謝燕珏！」

俞良一直呆在原地，火苗要燒到他了，也不躲不避，他將眼睛睜得大大的，空洞又無神，現實和回憶重疊，他又分不清現實和回憶了。

他看見火苗從爸爸腳下蔓延到腳下，火苗一點點吞噬著他，他聽見媽媽一聲聲痛苦的叫喊，他不再站在人群之外，而是站在燃燒的房屋中，火苗沒有灼燒他，爸媽臨死的場面卻一遍遍折磨著他。

可是不應該啊，村長說他根本沒見過房屋著火的畫面，他從屋裡逃出來就踩到電線電暈了，他根本沒見到爸爸被火燒死，也沒聽到媽媽的叫聲。

醫生說這些都是他幻想出來的，可他就是有些記憶，甚至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父母的痛苦。

這次的回憶似乎有點不一樣，他看見爸爸媽媽在火里掙扎，他們痛苦叫著，媽媽喊著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