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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感到好奇,于是决定暂时不吃掉她,“不,我暂时不吃你。”女孩子得到否定的回答,便沿着来时的深林小路,慢慢往山下走去。猿猴直到目送她离开后,这才懊恼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竟将到嘴的熟肉丢弃了。它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比它更蠢。第二天午后的时候,那女孩再次一个人上山,并依旧钻回那个树洞,在猿猴的虎视眈眈下酣然熟睡。等她醒来已经是入夜了,她爬出树洞,看向蹲在洞外的白首猿猴,淡淡问道:“你今天还是不吃我吗?”猿猴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女孩,竟然是渴望被自己吃掉的。大概是从猿猴的眼神中看出了否定,女孩一言不发地站直身,像昨天一样,慢慢往山下走去。猿猴站在千年古树旁,驼着背,目送那个女孩离开。此后的日复一日,猿猴总会在午后蹲守在千年古树的树洞旁,等那女孩上山,等她入睡,等她清醒,等她问上一句,“你今天还是不吃我吗?”有些东西就像精神鸦片,只需要花上一天,便能永远上瘾。而它等待上半天的结果,也不过是为了回她一句,“不,我暂时不吃你。”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情便在这样的轮回等待中悄无声息地衍生,木苒花一整夜等待她的英雄,山上却有一只吃人的猿猴花一整个白天等待渴望被吃的木苒。一整个夏天,他们就在等待中建立起微妙而平衡的,甚至不能被称为友谊的感情,他们可以一整夜坐在林子里最高的那棵树上,一起仰望星空,再一起沉默,他们交流的时间很短,陪伴的时间却很长。有一种默契是可以一直长久的沉默,却依然不觉得别扭与尴尬。尽管他们每天的固定对话依然是吃与不吃。木苒在前边走,猿猴隔着两米远的距离,慢慢跟在她身后。猿猴看中路边的一株天蓝色的野花,正想采来送给木苒,一支冷箭破空袭来,猿猴狼狈滚开,堪堪躲过那支射向自己后心窝的利箭。“木苒!”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炸响在冷清的树林里,木苒猛回头,惊得瞪圆了眼睛。她日思夜想的英雄背着一柄钢弓站在灌木丛中,林间的阴影隐藏不住他眉目间的精光,那样的气势逼人,直看得木苒头晕目眩。“……哥……大哥?”木苒怔愣站在原地,直到那个男人眼神凌厉地盯着猿猴,身形稳重而快捷地移动到她身前时,她这才反应过来,颤着声问他:“您怎么来了?”“老人们说最近总在村子边的林子里见到一只朱厌,我想到你老爱往山上跑,不放心,上来寻你的。”木苒仰着头看他,心里好似有成千上万的白鸽同时展翅翱翔,快乐地无与伦比,那样的光芒绽放在她稚嫩的脸上,竟好似有了少女的光彩,焕发夺目。猿猴紧紧盯着她,生命中第一次尝到了苦涩,它磨了磨牙,感受到齿间的铁锈味,狠狠说道:“木苒,我现在想要吃掉你了。”木苒抬头看向它,眼神里带着奇异的快活与怜悯,摇摇头。猿猴四肢的如火红毛慢慢黯淡下去,就连头上蓬松的白毛都渐渐灰暗下来,它颓丧地转过身,驼下高大强壮的背,走了几步之后,像是忽然起了决心般,几下纵跃,消失在幽邃的老林深处。木苒抬头,眯着眼追寻那道荒诞的背影。这是一个叫人数不清楚爱恨的夏天,木苒被禁了足,再也回不到古树下温暖而潮湿的摇篮,猿猴失了踪,再没人在村子边缘瞧见它白晃晃的脑袋。一切恢复到夏天前的宁静,族里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失去了唯一可以陪伴的不算朋友的朋友,木苒依旧会在黎明将临前,坐在自己廊上的板凳上,昏昏然,却异常清醒地越来越绝望。一年后,木苒沿着这些年来被她踩踏而出的林间小路,在幽境的森林里,遇到木讷却执着的福壤。五年后,青鸟传来消息,当年的英雄与美人已经成为林间异兽的腹中物,他们的孩子像很多年前的木苒一样,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恶之花开出的恶果,木苒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却已经完全吞下。作者有话要说:……我不写出这些过去,接下来的感情戏很难展开,关于木苒,关于朱厌,关于木潸的父亲,还有在那个时间里恰好出现在木苒生命里的福壤,以及为什么赵钰迟迟拿不下小姑姑的原因=。=☆、伤痕伤痕“姑姑……”木潸几步走到木苒身边,颤着手拉住她的胳膊,指尖冰凉,“它的话是什么意思?”木苒没有回答木潸的问话,她直直地看着朱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漠然,“果然是你干的,对不对?”朱厌向她迈进一步,歪倒的脑袋只由一层皮肉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这几年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很多事我都记不住了……但是,我一直记着你,木苒,你一定想象不到你心目中的英雄临死前的模样,在你心里,他是永世不倒的强者,我们所有的人和事都只不过是他的陪衬。”木苒好似已经完全从最初的惊惶与震动中恢复过来,她冷着脸看向朱厌,平静问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当年那件事,是你干的,对不对?”“……嘻嘻嘻,你果然还是长大了!”朱厌双手平摊,衬着它歪倒一边的脑袋,如果忽视它被赵煜烧得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姿态看上去倒是有些假惺惺的可爱,“长成你最嫉妒的那个女人的模样,成熟美艳大方得体,只可惜,我还是最喜欢你小时候的模样,一副装模作样的少年老成,一旦那男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分毫!木苒!这就是你!连我都不忍心看下去的你!”“住嘴!”出声喝止朱厌的人是福壤,他小山一样的身体巍峨挺立在木苒身后,像最忠诚的古代战神。朱厌的头微微动,丑陋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是你!误入禁林的傻大个!竟然能让一直冷心冷血的木苒耗费自己的血液救下的陌生人!傻子!连我都舍不得吃的木苒的血,是你有资格享用的吗?”“砰!”木苒一拳击在身旁的木柱上,笔直的红漆木柱瞬间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凹痕,“多让你活了十一年,你的废话竟然变得这么多。”四周火光冲天,跳跃的红影里,木苒像一棵扎根于深厚大地上的老树,沉稳淡然,她的背挺得笔直,一头黑发纹丝不动地垂在肩背上,在她的身上,已经寻获不到一刻钟前的混乱与无措,几乎要让人以为先前的种种原来不过是幻觉,真实的木苒依然是久历风雨而不倒的大树,而非风雨中无处依偎的浮萍,她说:“我最后问你一次,那次的事件,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嘻嘻嘻。”朱厌又前进一步,目光片刻不离木苒,“是我干的。”“……等、等一下!”一直站在木苒身后的木潸面色惊慌地站出来,她隐约感到他们所说的那件事必定是非同凡响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姑、姑姑……我爸爸妈妈不是被凶兽吃掉的吗?这……”“自然是被凶兽吃掉的,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被凶兽吃掉,人天生都是趋利避害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不是你们兆族人的风格吧?”朱厌冷笑道:“小姑娘,你怎么不认真想想事情的始末?为什么你母亲会独自上山?为什么凶兽抓到你母亲后没有立即吃掉,反倒为你父亲留下了充足的时间赶过来?”“……你……你的意思是……”木潸听得瞠目结舌,“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是的,”朱厌嘿嘿地笑,“而给他们下套的,正是我。”“下……下套?”木潸不自禁上前一步,满脸困惑惊疑地看着朱厌,“可是他们都说我爸爸妈妈是被梼杌吃掉的啊?怎么会是你……”“是的!愚蠢的人类!我不过抛下诱饵,他们便会蜂拥而上,以逸待劳的我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在一旁,好好看着那两个人如何被一口一口吃掉!哈哈哈!”朱厌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嚣张,“你们一定想象不到这场游戏有多有趣!”赵煜从二楼下来,走到木潸身边,握住她因激动而颤动的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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