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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剑锋落到少女头顶,不知如何,却再斩不下去,要仔细查看,才能见到少女体内外蕴一层灵光,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但不论黑气如何攻打,都无法将其击碎,反而助其越发精纯——这倒也不是魔主成心助她,只是博弈便是如此,有资格入局者,都可做平等交换。魔主想要击败阮慈而不得,那么每一次出招,都是帮助她了解道韵层次的博弈与对抗,也令她习得其中技巧,阮慈对此中博弈本来一无所知,魔主倒成了她最好的老师。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数日、数月还是数年,时间在此,已是毫无意义的维度,尤其对阮慈而言,只要心中一起急躁之念,魔主便可乘虚而入,拨弄情绪,令混乱之道在她心中逐渐壮大。或者此地屏蔽时间,便是因此,这大殿此时和外界毫无交通,所用时间多少,只在此地胜者一念之间,魔主便是要激起阮慈心中的焦躁,令不再谨守心灵,因担忧寿元而试图和他相斗,这么一来,他便可放大时间,将阮慈生机磨灭,神念随法体一同老死,在其寂灭前最虚弱的一瞬间,占据阮慈法体,再从虚数之中穿渡回此刻,令法体一夜之间回到全盛时期——如此颠倒因果时间的神通,也只有魔主这般主修天魔法则,对虚数有极深了解的大能,才能在洞天时便驾驭自如。
虽说魔主或许没有这样的考量,但阮慈曾见过涅槃道祖玩弄因果,却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来对付自己,更何况她心中十分自信,知道时间是站在她这一边,对她而言,时间永远都是足够,因此更不着急,反而潜心捉摸魔主操弄道韵的种种手段,也是大有所获。虽说魔主转念之间,便可将她立毙掌下,但只要他还没出手,那她便要把握每一刻参悟大道奥秘,再不会懈怠忧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黑气突地一敛,气势场中翻翻滚滚,现出激烈变化,一道身影由无到有,在宝座上凝聚而出,黑发束成发髻,竹冠中横插玉簪,修眉凤目,长睫暗垂,举目望来,轻声唤道,“阮慈,阮慈。”
其声清越,在殿中激起阵阵回声,犹如清泉,正是阮慈极其熟悉的音调,阮慈不由启目望去,见到那熟悉面孔凝睇自己,风流眉眼情意暗藏,宛若横波,令她心如旌旗,微微摇动,一时想起,生平所读所有浪诗情词,无不逐一浮上心头,更有许多绮思模糊上演,令人心痒痒地,仿佛想要亲身一试。
阮慈也是肉做的人,对这些男女情事并非无动于衷,可有一事却令她眉心微皱,揣摩不出答案,终是忍不住问道。
“敢问魔主,你此时幻成的,究竟是我心中的王胜遇,还是你心中的谢燕还?”
第196章道魔周旋
“敢问魔主,你此时幻成的,究竟是我心中的王胜遇,还是你心中的谢燕还?”
这一句问出,宝座上那青衣男子微微一顿,面上闪过明显怔色,片刻之后,方才开口回答,“你即是我,我即是你,谢燕还便是王胜遇,王胜遇便是谢燕还,这又有何差别。”
话虽如此,但他的声线却变成了两重,虽然十分相似,粗听仿佛回声,但细查仍有少许差别,却和阮慈所听过的二人话音一般无二。只是此时她已明知此人是魔主化身,自然不会中计,反而想道,“魔主先后派出百余使者差使法藏令主,别说是朝令夕改了,那主意竟是瞬息万变,不管是修行出了岔子,还是功法便是如此,可见其心中是有无数性格,各行其是。此时是想要吞噬我的念头占了上风,但自然也有一个人格,是当时和谢姐姐缔约的那人。他若只是虚言诓骗,恐怕是瞒不过谢姐姐。”
她倒也并非盲目崇拜谢燕还,只是修士一言一行,关乎因果,谢燕还叛离上清门,拜入燕山学艺,最终用天魔感应法破空而去,直接引出阮慈入道因缘,这份牵扯到未来道祖的因果,何其沉重?魔主身为燕山首脑,休说和谢燕还,便是和阮慈都有扯不清的关系,此人本应成为她修道助力,便是此时和她敌对,此前和谢燕还合作时,也绝不可能只是虚与委蛇,便是开始打的是这个主意,阴差阳错之下,只怕也要诞生一个人格,一力为谢燕还完成夙愿,魔主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和这人格分出高下才行。
阮慈问那一句话,实在只是好奇,因她心如明镜,虽为此人美色所动,但却并未因此波动情潮,要知道所有骗局,便是再精巧,始终也有一点破绽,需要扇动情绪,令局中人自己骗过自己,才能成立,阮慈不为所动,便只能从外形观察,却实在无法辨认。但此时见她一问便是奏效,心中也是一动,暗道,“这般耽搁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他既然已是黔驴技穷,不肯再教我御使道韵,又换了一招,那若这招不能奏效,恐怕便要动用法力逼迫,倒不如暂行缓兵之计,和他言语交锋一番。”
这般对敌,当然也要承担言语露出破绽,被魔主侵入心灵的风险,但琅嬛周天修士,每做一件事都必然是有得有失,凡是有所成就之辈,无不是善于决断,不惧行险,阮慈更是如此,既然计议已定,便是笑道,“我得青君残魂沾染,又是东华剑使、未来道祖,魔主说你是我,莫非你便是远古青君所遗,专修天魔道的外道化身么?”
一语既出,那青衣人周身灵光闪烁,面目也多了一丝狡黠,似乎更像了谢燕还一些——谢燕还一样也曾是东华剑使,和青君有所联系,魔主此时若承认阮慈的话语,固然可将两人合一,借此侵入阮慈心灵,但如此一来,他和谢燕还也将成为一人,他不知多少年来辛苦修成的道基,也会成为青君依凭现世之助,他将不再是他,将沦为青君显化的一枚棋子!
眼看那道韵之中,似乎有生之道韵显化,魔主周身那三千大道之中,生之大道更加凸显厚重,阮慈不免微微一笑,也是暗想道,“可惜,东华剑不能和我辩道,否则我便可借此玩弄文字把戏,调动东华剑中的太初道韵,乘机洗刷剑身。”
她曾感应到自己拔剑机缘,应在庄姬、董双成等人身上,其实此时来看并未出错,却不是太史宜有意蒙蔽,而是的确启蒙前路,只是和她所想的不同。阮慈原本对道韵攻伐一无所知,若非魔主要完整侵占她道基、法体,便是游历再久,恐怕对拔剑依旧毫无头绪,此时虽然依旧大感艰难,但却也仿佛有了一丝线索,至少学会了不少手段,也知晓万物之中,都有三千大道,便好像东华剑在创世之时,也蕴含了许多大道道种,只是其中诞生的青君选择了生之大道而已,东华剑并非单一大道之物,只是生之大道占据绝对优势,大道之力极为浓厚,将所有其余大道压倒而已。
若是如此,她自可设法唤起东华剑中的太初大道,和生之大道之中架设桥梁,就如同魔主或许要占据她法体一般,他的大道,定然不是太初大道,阮慈这未来道祖法体对他来说,便如同东华剑一样,是极有用的法宝,魔主也自然可以通过种种手段,来驱动这蕴含了太初大道的法体,虽说威能及不上此时灵肉合一的阮慈,但以他的修为和眼界,只要得宝,定然也是如虎添翼,能发挥出许多难以想象的妙用。
心念电转,已是有不少想法,只待时机合适再一一尝试,但那青衣人此时面容已是一阵扭曲,在成为谢燕还的前一刻,又化作一团黑气,硬生生地避免了成为青君化身的命运——虽说此时青君已逝,但此地可是虚实界限最为薄弱的燕只山,所言即是所想,时间更有弹性,哪怕只是片刻,谁知道青君会否就抓住这短暂时机,笑纳了这精修天魔外道的化身?便是魔主之尊,亦不敢轻易犯险,对本方宇宙第一个道祖,依旧敬畏至此!
第一招已是失败,令阮慈学会不少最急需的知识,第二招仍不奏效,魔主心中,对阮慈似也多了些重视,那黑气又是一阵蠕动,终于化成一个翩翩青年,长相依旧和王真人、谢燕还颇为相似,但又有许多不同,如身高更是颀长,眼角略微上挑,唇畔又仿佛多了一丝笑意,神色中总带了一丝挑衅、狡黠与撩动,比王真人多了些痞气粗豪——
须知道天下并不会有一个人生得完全符合另一个人的审美,总会有些差池,此人便仿佛是照着阮慈此时心中最喜欢的长相而生,甚至连阮慈自己,看到这副面孔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喜欢的是如此模样。若说方才那或王或谢的化身,想要撩动的是她的情意,那么此时这化身便似乎是撩动着她的欲念,前者令她想要亲近依赖,尽吐心中感悟,而后者却令她心中另一大道浓重起来,想要前往此人怀中,与他耳厮鬓磨,做些不便在人前展示,阮慈其实也不甚清楚的事情。
但对她来说,欲念本就并不旺盛,唯有情念未受回报的不满,却没有欲念不能满足的遗憾,因此这青年虽然撩人,但也只是看了一会,不曾被魔主激发大道控制,魔主似也并不指望,而是举步向她走来,笑道,“我非青君,但我是你,我便是你心中所有情念所化,你能说我不是你么?”
阮慈道,“你怎知青君想要的不是我心中所有情念?若你是我情念所化,那更加好了,我便将你献给青君,我反而可以全身而退。”
她不愿让魔主近身,便也举步和他周旋起来,两人在殿中步伐,不觉画出圆圈,魔主步步紧逼,但阮慈也并非只是逃逸,又将魔主顶得无话可说,面露深思,便主动问道,“我若不想和你说话,又该怎么办?”
既然在博弈之中,一问必有一答,阮慈此前采取守势,屡屡将出击机会放弃,此时第一次主动出手,魔主也不禁微怔,答道,“那么你想见谁?我必成全你。”
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阮慈见到了想见的人,心中必定出现孔隙,更方便他侵入心灵。因此阮慈这一问其实很是行险,倘若不能守紧心灵,反而会令自己落入不利境地之中,失去刚刚获得的小小主动。
但,倘若阮慈所知,比魔主所想更多,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听得魔主此言,她不禁微露笑意,夷然道,“我想见谢姐姐的道侣,和她比翼双飞的那位燕山魔主。”
魔主动作一凝,那顾盼风流的桃花眼中,掠过深思之色,将阮慈看了半晌,才是笑道,“你竟圆满因果道基,我观你和我相斗,于道韵厮杀如此颖慧,还有一阶道基,你凝练了道韵?”
他却是借由阮慈要求见谢燕还道侣,推出阮慈已知因果牵连之下,谢燕还必定有一个真心相待的道侣在魔主体内。如此可见阮慈在因果一道已有造诣,更是猜出了她三阶道基中的两阶。
至于那气运之阶,因涅槃道祖气运外逃,众人十有八九都能猜到,至此,魔主已是将她十二道基琢磨清楚,毕竟是成就洞天,这般人物,便是分裂成无数个人格,也当有如此悟性才是合理。
阮慈已逐渐摸索到生机所在,精神大振,闻言笑道,“魔主,怎么你总是问,却并不答我?你该成全我了。”
却已非此前那般谨小慎微,又有了一丝飞扬神采。可魔主的确被她拿住,当下只能无奈一笑,将此身隐去,又化为一团黑气,阮慈心中忖道,“也不知魔主在谢姐姐面前,是什么样子,是像哪个人吗?还是并不和旁人相像,乃是谢姐姐心中最美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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