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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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盘算着，美滋滋抽一口，想着等也无用不如回去睡大觉，正要起身，却见门开了，铁慈一身清爽走出来。

  刘老头愣在当地。

  看见眼前这娇贵人儿，扎束得整齐也罢了，甚至背后也背好了包袱，包袱里居然也有锯子。

  看他不动，铁慈还走在前面，催他：&1dquo;师傅快点。”

  刘老头站着不动，半晌道：&1dquo;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1dquo;哪里?”

  &1dquo;城外乱葬岗。”老头笑得不怀好意，&1dquo;去寻那些无主尸，学学如何剖尸。那边有个野林子，人迹罕至，白骨遍地，剖起来方便。”

  说完便觑着她表情。

  哭吧哭吧不是罪，赶紧尖叫回家睡。

  铁慈果然转身回房。

  老头终于满意地笑了，磕磕烟灰，一转头看铁慈又出来了，这回她拎了一个油腻腻的纸包。往包袱里一塞，道：&1dquo;师傅走啊!再磨蹭天要亮了!”

  老刘头：&1dquo;”

  憋了一肚子气的老头被铁慈拎了上马，快马去了城西人迹罕至的风波山，风波山下有风波林，地处偏僻人迹罕至。

  深夜里那一片林子黑黝黝的，从林子边缘看出去，滋阳县的屋脊连绵鳞次栉比，都笼罩在无垠的暗色下，隐在云后的月色给黑色天际镀了一层油腻腻的亮，看上去像是大地上那座高耸的建筑物上的灯火在反光。

  铁慈目光向下，看见了一座高塔，塔上灯火微光，像漂浮在空中的星。

  那想必就是元檀寺中的苍生塔了。

  她随口说了一句：&1dquo;苍生塔中有人住哪?”

  老刘头正在拖骨扒坟，头也不回地道：&1dquo;说什么呢。苍生塔闭塔多年。便是年节开放，也不允许人上去的。”

  &1dquo;那不是”铁慈指那灯火叫他看，一回头，却现那点微光没了。

  老刘头抬起头来，自然什么都没看见，没好气地翻一白眼，咕哝：&1dquo;撞鬼了你!”

  这话没吓到铁慈，倒惊到他自己，打了个寒噤，将一具东西往铁慈脚下一拖，道：&1dquo;终于找到一具鲜的!来，看看，这具因何而死?”

  山林中夜鸟咕咕低叫，空气中弥漫着树叶和不知名物体俱同腐朽的气味，风过叶片唰唰作响如鬼拍手，月光一线如弯刀割过一座座残破的坟茔。

  铁慈转头，死人狰狞的脸猛地撞入眼帘，刘老头等待听见一声惊叫，结果铁慈对尸摆摆手，道：&1dquo;嗨，老兄，夜半惊扰，莫怪莫怪。回头送你一副好棺材。”

  刘老头失望地叹了口气。神情却平和了许多。

  不管怎样，能遇见一个尊敬他的行业和技艺，也尊敬逝者的人，总是一件好事。

  坟茔前两个人头碰头，嘀咕声幽幽如呓语。

  &1dquo;这人已经起了尸斑，周身青黑，看不清伤口是吧拿点水来。来，滴一滴停滞不流的是伤口，完好的肌肤比较松软，会流走”

  &1dquo;这万一是不鲜尸，如何查看?”

  &1dquo;备些醋、葱、椒、盐。用水湿润皮肤，把葱白捣碎敷一敷，再用纸浸醋覆盖一个时辰。再用水洗净，伤口就能看见了”

  &1dquo;如果是骨伤呢?”

  &1dquo;醋洗全身，抬至亮处，以油过的雨伞或者丝绸对光查看，则能查骨伤。没有日光，炭火之光隔照也可。”

  &1dquo;若以上法子都不成呢?”

  &1dquo;你这娃娃忒烦!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白梅与葱并椒和盐捣碎做成饼子放在火上炙烤，要验看的地方贴上纸，白梅饼隔着纸来回熨这具是腿骨折了后失调养而死看看这具，自缢而亡，舌出，遗矢，腿上有血印，微焦黑，看上去像火烧的一样，腹下部分青黑色啧啧，再迟一步咱们也看不出来了，肠子都烂穿了”

  铁慈忽然摸了摸肚子，伸手去包袱里掏东西。

  刘老头：&1dquo;怕了?恶心了?我就说你个公子哥儿”

  他对公子哥儿的吐槽还没完，就见铁慈掏出那个油腻腻的纸包，摊开，里头一大堆肉和饼子。

  刘老头顿住。

  目光缓缓从地上烂出肠子的尸，转到那一堆肉里的五花肉和内脏，好几个来回。

  敢情先前听说去乱葬岗剖尸就回头，原来是去备宵夜?

  卤肉手艺很好，冷了也喷香，刘老头却恍惚地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学仵作，当场吐了一地，回去之后半个月不能看肉。

  缓慢的目光挪到铁慈脸上。

  霁月清风般的少年，拿了一块饼子，兴致勃勃卷了一截香卤大肠，蹲在尸旁边，就嘴一咬，满口流油。

  还不忘殷勤地给他包一块。

  &1dquo;您呐，也来一块?”

  刘老头：&1dquo;”

  服气，告辞。

  铁慈啃着卤肉烧饼和老刘头翻了大半夜的尸，甚至用锯子锯过散落的骷髅脑壳，一直到夜鸦忽然猛烈地叫起来，两人抬头，看见月亮斜斜地挂在梢尾，而天边已经隐约一线微白。

  老刘头这才起身，捶了捶腰腿，道：&1dquo;走罢。”

  晨间林子中起了朦胧的雾气，老刘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眼看快要走到林子边缘，老刘头忽然一个趔趄，铁慈赶上一步要拎住他胳膊，然而老刘头撕心裂肺惨叫起来，惊得铁慈也脚一歪险些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