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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他带着说不好什么含义的笑音回答我,“……那,你就找一个呗。”
“滚。”在被窝里踢了他一脚,我干脆张嘴在他肩上来了一口,“找一个,老子有你碍事儿还怎么找?要不你给我让贤?”
他傻笑,笑了一阵儿,抬手揉了揉刚让我咬过的地方,又做了个深呼吸,等到他起伏的胸膛平缓下去,我等到了他的回答。
“……我才不呢。”他说。
忍着想扑过去压在他身上啃他几口的冲动,我取而代之只是把脸埋进他肩窝,跟他一样深深呼吸了一下后,我慢慢闭上眼。
行,你不,那我也不,我绝不,我就不,我死也不。
那时候,我想得格外坚决,坚决到没给自己一点思想上的余地,我想,这也许就是后来的种种变故中,我那么崩溃,那么无措的最根本原因。
人呐,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道,却做不到,做不到,却还要怨声载道,就如同我在之后的那场风波中那般,疯了,傻了,不是人了。
其实说破大天儿去,我心里明白得很,我只是无法把这种明白表现在行动上。
于是,直到后来林强离开,离开了很久之后,我才终于可以做到冷静下来想想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的,那些本该如何不该如何或者也许该如何的种种。
然后,我一度得出一个结论,我不是个理性的人,或者说,我果然不是个能做到始终如一理性的人。是,我是在公众场合表现的世故圆滑一边活力四射一边天真无暇,可在内里,在骨子里,我好多时候,都十足的像我那让斗他的人烧他的书时候,还能扑到火堆里去抢的父亲一样,终己一生都将是个永远会在牵扯到原则时能豁出命去的类型。但,我又不得不说我比不上我爸,他为的是那个年代被打上封印的真理,是真实的存在,我为的,是人心之中最深邃最无法根除的一种欲望,是贪欲吧,我这么想。
贪欲人人皆有,我不管别人是否愿意承认它的存在有多么明显,它的消亡有多么不可能,总之,我敢承认,至少我在如今已经人到不惑的年月里,敢拍着胸脯说一句,我景皓确实是个为欲所累,为情所困的人。
还记得嚼子在不久前借着饭桌上的酒劲儿,和我谈到我跟林强这若干年来的种种时,曾经咧着他那张猫嘴,眯着他那双小眼睛,坏乐着说什么“九儿,哥哥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跟强子,简而言之拿一首诗概括,就是‘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不是吹,我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自认为记性还算是很不错的我,曾经在我爸那一直堆到房顶高的书海里游过泳,我见过这样的诗句,它出自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之手,这个一生为情所困,诗酒风流,却最终连座灵塔都没能留下的僧人,几百年后,拿一首诗给一个摇滚青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有点儿讽刺哈,我,竟然会在舞台上吼过唱过之后,回到家里翻着和我毫不相关的古人的诗作。
更讽刺的是,我的弟兄,裴嚼子同志,会那么巧合的引用了同一首诗来给我下定义,给我和林强的关系下定义。
那天,我听他说完,撇了撇嘴,丢给他一个“没听说过,你写的?”
嚼子故作险些喷出一口酒,他清了清嗓子,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小声儿说,九儿,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是跟你们家看得这个。还记得当年我们几个帮你搬家嘛?你们家老爷子那一捆一捆的书,不是让我给弄散了一捆嘛,我一瞅散了,就干脆随便翻了两本儿,有一本上头有首诗,就是这个,嘿你瞅咱这记性多牛逼,啊?是吧。拿我儿子说我的那话来讲,这叫什么来着?对对,彪悍,你说你哥哥我是不是挺彪悍的?
我斜楞了他一眼,冷笑三声,喝了一口酒,我说,你彪悍不彪悍的,川儿比我心知肚明。
嚼子脸红了,我很清楚他那不是害羞,他是怕这话让川儿听见。探头瞧了一眼在厨房不知正忙什么的背影,他稍稍松了口气之后朝我面露凶相。
我没让他吓着,我乐得哈哈的。
故事说着说着就容易扯远了,我跟嚼子喝酒聊天谈诗论句,是08年年底,我窝在林强怀里像只猫一样腻歪,是96年年初。从96,到08,十二年,十二年光阴飞驰而过,我终于在回忆里明白,原来让一个人从不足而立,到年届不惑,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儿,是这么轻松的过程。只要时间还在前进,不惑,也终会变成知天命,变成耳顺,变成不逾矩,变成古来稀。
我不敢想那时候我是否还能和林强在一起,未来的事儿天知道,甚至天也不知晓。我只是想,只要现在和我在一起的这个人是他,还是他,就足够了。
这么多年分分合合,聚聚散散,来来往往,我累了,倦了,真的。
96年,是个好年头,它还算太平,至少比十二年之后的08年太平,或者是,96年的我,无知到根本不许关心周遭的坏境变化,只是在无知里愚蠢的认为那一年是太平的,又或者是,和转过年来的97年的打击相比,96年,就已经可以说是太平到乏味,祥和到无聊的一年了。
然后,在太平和祥和中,我们把每一天迎来送往,脑子里想的,只是下一刻要做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根本不曾预测过下一年的波折,我想,也正因为这样,波折本身才更加让人害怕,让人不知所措,让人在慌不择路的状态之中都来不及意识到自身和那没顶而来的打击相比,有多么单薄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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