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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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慕慕十四岁了，这么大的孩子，平日里又一切低调，照常理看，不至于被恶意跟踪或是陷入什么危机。

也许只是想看看当今摇滚乐坛第一吉他手这把交椅上坐着的裴嚼子，那独生子的日常生活究竟有多日常吧。

反复揣度着，我在第二天就真的如前一天所言，在他考试结束之前，去学校门口候着了。

然后，就在我一直坐在车里，盯着校门两侧看，想发现一点异状时，那异状，就真的出现了。

现在想来真可笑，好像完全没有真实性一样。然而，那又是我切切实实看到了的。

一个穿着黑色皮草大翻领外套，脚踩着豹纹靴子的女人，就站在学校侧门旁边。她在同样是来接孩子的家长堆儿里足够显眼，再加上那明明天色已经暗下来却还要架在鼻梁上的茶色墨镜，就更是引人注目。

而后，当我下意识的降下车窗，想稍稍仔细看一眼时，对方也许是完全出于巧合的一个侧脸，就让我和她刹那间四目相对了。

我想，那应该是我在近十年的时间里，经受过的最大的惊异。

那女人，是汤小燕……

我认识她，不，该说是，我记得她。我永远都不可能忘了那女人那张脸的！就算当年的短发现在已经成了挑染的大波浪，就算她戴着墨镜，就算她……不，她没变，她在我记忆里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就一直没变过！永远是那张生得美艳却透着阴暗与刻薄的脸！

难道……慕慕说的有人跟着，就是她？！

霎时间只觉得心都快不跳了，我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开始轻轻颤抖，我只想立刻发动了车子远远离开。可当那女人似乎也认出了我，在惊讶之后竟然挑起了嘴角时，就在她迈开脚步，朝我走过来时，我突然没了逃走的念头。

凭什么我要逃……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表现的像个心虚的贼？偷了东西的，明明不是我吧。

定了定神，我在她终于走到我车近前时，一咬牙，一狠心，抬手开了车门，迈步下了车。

先开口的，不是我。

“……好久不见了啊——周哥。”仍旧是那个声音，仍旧是那种眼神，摘掉墨镜的女人冲着我笑了笑，并没有伸出手来，我想，她一定是知道，我不可能回应她的礼节的。

“跟着慕慕的，是你？”我不想拐弯抹角，不如就直说了吧，拐来拐去，谁知到这女人会把话题引到哪儿！

“啊，果然还是被发现了……”轻轻拢了一把头发，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银亮的烟盒，抽出一支，放在涂着胭脂红色的唇间，然后点燃，“我前几天都是在车里坐着，就今天出来了，谁想到……你也在。”

“你跟踪慕慕，是有什么事儿？”还是没有理睬她闪避重点的言辞，我再次直接问，“当初你说过吧，再也不会出现。”

“年轻时候的话，能有几句十来年后还能兑现？”轻轻笑了起来，那女人看我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苍白的烟雾，“就当是女人到了一定年纪，生过孩子这件事儿……就越来越在意了吧。”

我没有说话，她则从另一侧口袋里捏出小巧的名片夹，抽出一张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了。

上头用中文和英文写着某某公司的头衔。

“这是我丈夫的公司。”她用光亮粉嫩的指甲指了指那名片，“再过两天，我就要跟他出国定居了，走之前，来看看那孩子。”

我仍旧无言，直到她又额外追加了一句：“既然现在又碰见你……我就顺便再跟你说两句真心话好了~”

真心话？我莫名其妙的想笑。这个女人，会有什么真心话？

起初，我是根本没打算听的，可当她真的开了口，我却想不听都不可能了。

她说，周哥，你恨我，对吧。因为当初我抢了你的裴建军。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俩有一腿了，常年在酒吧里混，还能有什么没见过的，我又不是乡下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裴建军睡觉吗？告诉你，其实这就是巧了。他来酒吧里喝酒的那天，我刚和老板吵完架。我说，我跟了你，你不娶我，凭什么。他说，他根本就不打算结婚。而且，他还有别的女人。那好，我也可以有别的男人，对吧？……所以我才找上裴建军，我才跟他上床，只不过，我真没想到会怀上孩子。不过也好，这更好了，有了孩子，有了资本，想结婚还不容易。老板打了我一顿，我没哭，我只不过又没想到，他会因为我，毁了你的乐队。所以说这人呐……就是贱，什么东西，丢了，才想起来当初没守住是多不应该。可惜，老板不是什么聪明人，他玩儿砸了，丢了身家性命，那是他活该。现在，他死了那么多年，没法儿跟你们认个罪道个歉，不过既然你们乐队还在，人也还在，好像……道歉认罪什么的，都没必要了。

我想，我大概是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做出什么异常表现的。

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恼火的，更没什么可郁郁的，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必要恼火郁郁？这女人就要走了，她就要走了……

就让她走之前随便说什么吧，我还要庆幸面对她的是我，如果是裴建军，鬼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我一直暗暗压制自己，我想尽快结束这次无意义的交谈，然后，当那女人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在将呼吸中的烟草味道和身上的香水味道一并缓缓释放到空气中，缭绕在我周身，又再次开了口，用那轻飘飘的语气讲故事一样出了声时，我却只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在做恶梦，那就是彻彻底底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