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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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仲祺道：&1dquo;明天我要到楚州去办些事qíng，恐怕要忙一阵子了。”

  贺兰看他面色郑重，&1dquo;不是有什么大事吧？”

  高仲祺却摇摇头，&1dquo;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贺兰对于政治上的事qíng，向来都是很少过问的，便也就不往下说了，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没多久就上了冻鱼，这冻鱼乃百膳堂一绝，即是将洗剖gan净的鲤鱼切成小块，用盐腌过后再放在酱汤里煮，再用鱼鳞同荆芥煎汁，澄渣煎汁，再把鱼放进去搅拌，待到调和出味，用锡器密盛，悬挂到井里冻起来，吃时用浓姜醋一浇，放在暗云龙纹瓷盘上端上来，又拿了两双镶绿松石羊脂白玉筷子，其他菜肴也就66续续地上来了。

  高仲祺先夹了一筷子鱼rou，贺兰便把自己的碟子递了过去，高仲祺原本是向她这边送的，见她这样，便住了手，笑道：&1dquo;你怎知是给你的？”贺兰调皮笑道：&1dquo;不给么？那我可要抢了。”便把碟子一放，拿着自己的筷子将他筷子上的那块鱼rou抢过来，用筷子挑了鱼刺，慢慢地吃，高仲祺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微笑道：&1dquo;你想吃冻鱼也吃到了，还想吃些什么？”

  贺兰认真地想一想，道：&1dquo;我还想吃八埠口的麦芽糯米麻糖。”

  高仲祺便喝了面前那一盏酒，起身道：&1dquo;走吧，我们现在开车去买。”贺兰见他如此认真，笑道：&1dquo;那样远的地方，等买回来天都亮了，我可不去，不过是顺口跟你开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

  高仲祺笑道：&1dquo;你跟我去吧，这样我们就能整晚都在一块儿。”

  贺兰斜了他一眼，唇角漾着笑，&1dquo;我才不呢。”高仲祺见她拒绝，这才重坐下来，自用锡壶烫常州兰陵酒，倒在青玉杯里，这酒是十几年的陈旧，在玉杯里泛出醇厚的琥珀色来，他连喝了几大杯，又要斟酒，手背上就是一热，是她伸手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背，莞尔笑道：&1dquo;你可不要再喝了，万一喝多了怎么办？”

  他却眸中带笑地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1dquo;喝多了又能怎么样？你是怕我借酒向你装疯？”贺兰就抽回自己的手来，嗔道：&1dquo;你那脑子里只会打坏主意。”他却紧跟着一笑，轻声反问道：&1dquo;你说，我打什么坏主意了？”她那脸一红，眼眸里波光一闪，便仿佛是倒映着月色的湖水一般，敛着极温柔的光。他凝望着她，笑道：&1dquo;等忙完这一阵，我亲自去拜会你姨妈，把我们的事qíng公开，好不好？”

  贺兰有些惊讶，&1dquo;你不是一直说公开了怕我有危险？”

  高仲祺却很是轻松地一笑，乌黑的双眸熠熠生光，&1dquo;我公开之时就是与你登报结婚之日，有我在，还有谁能伤得了你。”贺兰在心中算计着时间，小声道：&1dquo;可是我还有一个学期才会毕业呢。”

  她知道班上有好几个女生都是决定要一毕业就结婚的，尤其是凤妮，家里都开始筹备婚礼了，然而她到底还存了一份念大学的心，姨妈也说要送她去国外念书，都帮她找了许多国外大学的章程了。高仲祺看她这样，便笑道：&1dquo;你跟了我照样可以念书，我不会拦着你。”

  贺兰听到这话，才把那颗心放定了，便笑一笑，拈了碟子里的红皮花生慢慢地吃，又看那一壶兰陵酒已经下去了半壶，便道：&1dquo;仲祺，你小心喝醉了。”高仲祺便道：&1dquo;这点酒算什么，其实我倒巴不得自己醉一回儿呢。”他果然又喝了一杯，轻薄的玉杯在他的手间出莹莹的光彩，他淡淡笑道：&1dquo;可惜我总是很清醒。”

  他们一起吃完了饭，因时间还早，便一起沿着街道慢慢地走，这条街极是僻静，静悄悄的好似与世隔绝，许重智领着侍从跟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天上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那街道两侧种着许多银杏树，如小扇子般的叶片在夜风中摇晃着，地上亦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软的，如在棉花上一般，贺兰低头捡了一粒完好无损的白果，见前面还有一颗，便快步跑过去捡，正在玩着，却听得他轻声道：&1dquo;贺兰，你等一下。”

  她回过头来望他，眸子里似乎永远蕴着甜美的笑意，眸子澄澈如秋水，耳垂下戴着一对珍珠坠子，来回摇曳着，散着莹润的光芒，她笑道：&1dquo;gan什么？”周围的银杏叶子仿佛是散碎的金子，从他们的面前飘飘扬扬地落下，他摇摇头，柔声笑道：&1dquo;不gan什么，就是怕你走远了，我找不到你。”

  她心里却仿佛是被蜜浸了一般，一丝丝甜意涌上来，他伸手过来，将一片落在她头上的银杏叶子摘下来，贺兰走了几步，却&1dquo;咦”了一声，指着前面笑道：&1dquo;你看，过了这条胡同，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我的芭蕾舞老师家了呢。”

  高仲祺笑道：&1dquo;你的芭蕾舞，不是已经半途而废了么？”

  贺兰倒有点赧颜，说道：&1dquo;那时候姨妈每次让我去学芭蕾舞，我就捂着脸装哭，后来姨妈没办法，就再也不为难我了。”她语气一顿，却又盈盈一笑道：&1dquo;其实我学得可好了呢，我就是不喜欢。”

  高仲祺笑道：&1dquo;我不信。”

  贺兰生xing好qiang，见他这样说，便道：&1dquo;我说的是真的。”高仲祺微微一笑，&1dquo;你若是跳得好为什么就不学了，一定是跳得不好，觉得丢面子，所以才罢手的。”贺兰急起来，把嘴一撅，弯下身就把脚下的一双小黑皮鞋给脱了，穿着棉纱袜子站在了铺着厚厚银杏叶的街面上，朝着高仲祺道：&1dquo;你看好了。”

  她一抬手做了几个动作幅度较小的&1dquo;阿拉贝斯”，动作轻盈如行云流水一般，漂亮极了，很是到位，她转过头来，眸子里亮晶晶的，得意地一扬头，高仲祺伸手给她鼓了鼓掌，眸子里蕴着深深的笑意，贺兰莞尔一笑，过来扶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地把鞋穿上。高仲祺笑道：&1dquo;怎么不跳了？”

  贺兰眨眨眼睛，扬起头来&1dquo;哼”了一声，&1dquo;你刚才明明是激我，当我不知道么？”高仲祺笑道：&1dquo;那你还要上当？”贺兰的目光清清亮亮，眸子里漾着甜甜的笑意，&1dquo;我就是有点傻气呗，总是喜欢听你的话。”说罢却就转过身，顺着铺着银杏叶子的街道慢慢朝前走，那银杏叶子随着风飘飞四散，暖风chuī过整条街道，他追上来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1dquo;如果按你这样的说法，那我比你还要傻气。”那声音暖暖地拂在她的耳边，她低着头一笑，柔软的面颊边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窝，仿佛盛着香醇的美酒，别有一番娇媚楚楚之态，让他只是这样看着她，仿佛都可以qíng不自禁地醉了。

  芙蓉如面，暗香盈袖那秋日的阳光透过huang槲树，筛金子一般地洒下来，花坛里的秋芍药开了一丛又一丛，修女又跑进来说，外面的闹事游行，本校的学生是不许参加的，若是谁参与进去，就直接送给校长处理。

  但学校里的教授都罢课了，留下的学生只能自习，当然也不全都是自习，也有女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闹的，凤妮就坐在贺兰身边，不停地翻着书，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道：&1dquo;就要大考了，什么都背不住，我的头都急白了。”

  贺兰本来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秋芍药呆，想着放学的时候一定要去偷摘一枝，但被修女看见了可是要挨骂的，她正想着主意，闻听这话就回头笑道：&1dquo;呀，你还当你是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呢，你再过一个月就要嫁人了，不要白红颜吓坏人家何先生。”凤妮听了这话，登时脸一红，过来不依不饶地拧贺兰的脸，嘴里还道：&1dquo;没看人家都急成什么样了，还来打我。”

  贺兰怕疼，嘻嘻哈哈地躲着她的手，绕着桌子跑，嘴里不住地道：&1dquo;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凤妮追着道：&1dquo;我拧的就是你这个油嘴滑舌的伪君子。”两人这样嬉笑着吵闹了半天，忽听得刚刚走进教室来的铁兰师太道：&1dquo;安静下，安静下，这位是来的算学老师，从今天开始给你们上算学课。”

  贺兰忙拉着凤妮的手坐回到位置上，果然就看到讲台上站着一个俊雅的年轻男子，贺兰抬头那么一瞬间，正巧他的视线投过来，四目相对之下，贺兰捂着嘴一笑，明亮的眼瞳里透出很顽皮的光芒，他也是一怔，望见贺兰在笑，他竟不太好意思起来，只是那双眼里含着的目光，依然是玉一般的温润。

  贺兰小声道：&1dquo;凤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凤妮道：&1dquo;什么人？”贺兰莞尔一笑，&1dquo;他是秦巡阅使的大公子呢，才到我们邯平没多久。”凤妮便&1dquo;啊”了一声，满面惊讶之色，&1dquo;巡阅使的公子要给我们当算学老师么？”贺兰便半真半假地吓唬她道：&1dquo;凤妮你更要小心了，万一算学不及格，就把你抓到监狱里关起来。”

  凤妮道：&1dquo;你少唬我，我又不是革命党。”她说到这里，又道：&1dquo;贺兰，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码头遇到的那个人吗？就是那个&he11ip;&he11ip;赵钱孙李。”

  贺兰知道凤妮说的是谁，道：&1dquo;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我现在连那个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住了。”她说完又仔细想了一想，道：&1dquo;但愿他不要被抓住就好了，我也算是做了大善事呢，是吧？”

  凤妮笑道：&1dquo;那么你就等着他来报答你吧。”

  上课的时候秦承煜在黑板上写着算术题，贺兰抄完一题抬起头来的时候正赶上他一面讲解一面转身，不知为何竟四目相对上了，贺兰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继续写，他的语气却一顿，瞬间便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有点无措地站在讲台上，半晌却把头低了下去看着教科书，自我解嘲般地一笑，&1dquo;你们先把这道题做出来吧。”

  几名女同学都现了这奇异的一瞬间，彼此看了看，又齐刷刷地把视线转向了贺兰的方向，凤妮也察觉了，用胳膊肘捅了捅贺兰，贺兰小声道：&1dquo;gan什么呀？”

  凤妮道：&1dquo;贺兰，你是不是和秦老师很熟啊？”

  贺兰道：&1dquo;当然很熟，他去过我家好几次呢。”凤妮一双眼睛里蕴着笑意，道：&1dquo;哦，原来如此。”接着便朝讲台上扬了扬下巴，贺兰奇怪地抬起头，就见秦承煜站在讲台前，低着头将手里的书胡乱地翻来翻去，竟是完全没有了章法的样子。

  转眼就到了傍晚，晚霞铺了半个天际，天边一片绛色，学校里满是芍药的花香，又有一枝秋海棠，摇摇曳曳地开在花坛里，学校的礼堂里传来齐声朗诵《圣经》的声音，摇铃的看门老伯把学校的大铁门打开，放上完课的学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