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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笑着,她看着法官要落锤,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被告台。谭溪无话,命运已经明了了,甚至不需要她在人生的分岔路口纠结,她的生命会裹着囚衣一条路走到尽头,破碎日子所求越多便越一无所有。
谭金明是自己滚下去的,她只会说这一句话。“谭金明是自己滚下去的,我哥知道。”
“谭鸣先生拒绝出席作证,被告人反驳无效。”
“那我想见一下我哥……”她退一万步,仍没有人愿意让步半分。
法官敲了敲锤道,肃静。谭溪站在被告台上,囚服被扯得没有一丝褶皱。她奶奶看着她淡笑,在那束平静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目光中,谭溪不能够呼吸。
“谭鸣很好,但不愿意见你。”仍旧是笑,牵动的嘴角为她落幕。
“但是小溪,我总会应你一声奶奶……”仁慈的女人张开了嘴,谭溪心头莫名一紧,她看着对方的淡笑,白齿红唇黑口,如同一个长满利牙的漩涡,谭溪没由来地担心,她想知道她哥在哪里,她从未如此惶恐过,她哥怎么会不愿意见她呢?明明警方来之前还在抱着她不要让她害怕的人,怎么会不愿意见她呢?
“你让谭鸣来见我,我认罪,我只要我哥。”
庭上变得躁乱起来,法官不得不高声呵止了很多声,她奶奶站起身来张嘴,结果却是,原告方同意减缓她的刑罚为有期徒刑七年,众人一片唏嘘。
一锤定音,旁听席开始离散,她被扯着离开法庭,无数的相机对准了她,记者刻薄的提问铺天盖地压倒过来,谭溪在人潮中远远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黑白的世界里站成一个明亮的点。
谭溪尖叫起来,挣脱了民警的控制扑过去,推倒了几位记者,人群如同受惊的鱼群,叫声四起。但谭溪很快就被制服了,视线从半空一节节跌落在地面上,她看见很多脚,明亮的皮鞋,纤细的高跟,带着泥点的帆布鞋……一辆车开门,带着她的心上人离开。
透过错杂的伸来压制她的手,她看最后一眼牢门之外的天空。
天日无光。
司仪开始宣布追悼会正式开始了,她从角落里走出去,另一个人也抖落墙角的阴影现身,低着头,拔了耳机,默默站到了最后。谭溪看了裴筝一眼,心情没由来豁朗起来。
看来她不是唯一一个不自在的人。
谭鸣在中间站着,于理,谭溪应该与他同列孙辈,于情,她是他养护大的妹妹。可谭溪既不能合情地顶着弑父头衔站在第一排,又不能合理地篡夺了瞿曦的位置站在他身边,只好不伦不类地缩在人群中。周围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谭溪觉得扫兴,便向后退了几步站到了人群的最后。
这一举止引起了骚动,司仪不得不停下悼词,她哥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她,谭溪退了一步,站在裴筝身后。
满屋人的目光突然袭来,少年一下子又不安起来,垂落的双手紧紧蜷着,想挪动脚步躲开众人的视线。 谭溪伸手在他背上打了一下,压着嗓子道:“不许动,不然我就去我哥面前说你坏话!”
对方果然不动了,谭溪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缩成鹌鹑,等待司仪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她才从人身后探出头。
谭鸣的身影被人群遮挡住了,她垫垫脚没能看到。
时间过得漫长又无聊,悼词如同大悲咒一样在她耳边翻来覆去地念诵,别人鞠躬她就鞠躬,别人抹泪她就也擦擦眼角。
裴筝看了她一眼,悄声安慰她不要难过。少年还是有些局促,她伸手给他看自己擦眼泪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有水渍,“装的。”
对方一怔,撇过头去,嘴角抽了几下,把笑压下去了。
待到和遗体告别的时候,她跟着客人拿着白花往前走。别人的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伤心事离别话,她朝前看去,眼里只有她哥谨默地朝客人轻声道谢的身影。
“瞿曦是我奶奶的舅侄孙女?”谭溪被站在花圈前的人影吸引住了,黑色的长裙没有站在谭鸣身边,而是和家人一同朝着逝者鞠躬。
“嗯。”裴筝同她一起小步往前走,闻言惊讶起来,“你不知道?”
谭溪又看了两眼,谭鸣抬头,和她的目光对上了,她又赶紧低下头去,对着裴筝说:“刚知道……”
“老夫人亲自挑的孙媳妇,我听我妈说谭先生前几个都没看上眼,只和瞿小姐谈成了……”他压着步子,离遗像越近声音就越小,“老夫人生前一直想抱曾孙,不知道为什么谭先生拖着不办婚礼,请柬都出去了,不是出差就是生病,黄了四五次,闹得老夫人很不痛快……”
谭溪一挑眉,眼前的花也变得可爱起来。
“我哥总是很忙。”她道,脸上漾出笑。
“对啊……”裴筝叹了口气,道,“尤其是刚接手谭家药业的那几年,忙得人影都看不见,我拜托我妈留了谭先生几次都没成功……”
咔嚓一声,无解的碎片拼凑得合理起来,谭溪的心脏突然碎了一个小角,不过还在跳动,她不动声色,问道:“什么药业?”
“就你家开的制药公司啊,老夫人直接跨过你二叔,把手里全部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转给了谭先生……等等,你真不知道?”
谭溪没有接话,透过前面人的肩膀看向谭鸣,那人依旧一副谦恭姿态,垂着眼皮躬身和人交谈。冷光在他身上敷了层水色,照出一张漂亮又惺惺作态的脸。
轮到了他俩,谭溪低着头看见了两条细长的裤管。她把花扔在前面的花堆里,抬头对上谭鸣的目光。
谭鸣和待他人一样,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感谢挂念。”
像是两条冰冷的河流碰撞在一起,寒意在想接的目光中激荡。
“谭金明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整个厅堂的人一瞬间都噤了声,司仪慌了神,连忙上前扯住她,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谭小姐哀心过切,不妨先到一旁休息……”
谭鸣的神色没有波动,依旧浅淡地看着她,道:“追悼会上不要吵闹。”
裴筝在一旁扯着她,大概是被强拉出去的,谭溪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谭鸣吩咐侍者把她带离殡仪馆,能留下的只有一句没有眼泪也没有悲哀的话,“谭鸣,你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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