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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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正平儿（第1页）

其实她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黛玉要一些红布的，她跟卫家的亲事是很早就定下了，也早早就把该过的礼给过了，卫家给的聘礼，她叔叔留了一部分，剩下的才给了她，而且卫家不像褚锦钰那样财大气粗，给的聘礼并不多，被她叔叔一克扣就更少了。

史家现在比贾府还要艰难的多，她叔叔根本不可能再给她另外准备嫁妆，如今她叔叔外放不在京城，她的婚事就托了贾府全权置办。

可剩下的聘礼到了贾府这吃人的地方，肯定又被克扣了不少，能给史湘云剩下的东西少之又少，前几天史湘云看过她的嫁妆，寒酸的都让人不忍拿出手。

最过份的是，贾府给史湘云送去做嫁衣的料子，也差劲的很，一看就是放了好几年的沉布，如果真穿上那个做嫁衣，只怕要被别人笑话死不说，还得给婆家丢脸。

但凡有其他办法，史湘云也求不到黛玉这儿来，她先是去找了薛宝钗，可薛宝钗那里也没有合适做嫁衣的料子，想起黛玉也要成亲，她手边肯定有多余的，薛宝钗这才提议让史湘云来找黛玉。

只是嫁衣还要问别人要布料才能做，让史湘云深感难堪，又羞又窘迫不知该如何开口。

黛玉多心细的人，一眼就看出史湘云有难言之隐，再结合她说的话，大概便猜出来怎么回事，正好紫鹃倒水回来，黛玉便问她：“你去找找，之前定南王府送来几匹红色蜀锦，我记得让你收起来了。”

紫鹃不解：“好好的找那东西做什么？”

黛玉说道：“那东西放久了就糟了，平日里又用不到，正好云妹妹过来了，叫她挑一挑有没有用得上的，也省的放着糟蹋了。”

紫鹃就出去找了，黛玉体贴的没说破史湘云的窘迫，让她很是松了口气。

定南王府送来的自然都是特别好的，贾府不敢克扣黛玉的东西，比起他们给史湘云的料子简直没法看。

看出黛玉有些疲惫，史湘云挑好料子稍微坐了会儿就告辞了，黛玉本想睡会儿午觉，却又看到紫鹃堆在桌上的布料，想起她刚才的唠叨，确实这段日子承了褚锦钰不少人情，多亏有他自己才能在贾府安稳的住下去，否则恐怕都被逼死了。

于情于理确实该谢谢他，黛玉犹豫了会儿，还是拿起桌上一匹天青色的料子，打算绣个荷包。

紫鹃进来看见，偷偷抿嘴笑了一下，不动声色把屋内的灯调亮了些，她刚才是故意挑了这么一匹料子夹着送过来，见黛玉果真绣起来，心里顿感欣慰不少。

下午贾府跟东府那边联合一块摆席，还找了戏班子唱戏，黛玉熬了一中午绣荷包，下午听戏这会儿就止不住困意有些打盹。

少了王熙凤在一旁插科打诨，剩下无论是王夫人或者东府的尤大太太，都是笨嘴笨舌的，除了薛宝钗时不时说笑几句，贾府今年的年着实有些冷清。

紫鹃见黛玉有些撑不住，借口她要喝药赶紧带黛玉回去了，索性贾府的人这会儿也都是吃喝玩乐，并没有什么正经事，黛玉即便早早回去也不失礼。

眯了会儿觉，等到再醒来时都已经快黄昏了，远处唱戏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可见贾府的席面恐怕还没散。

紫鹃正在清点桌上的东西，黛玉走过去看了眼：“是什么？”

紫鹃解释：“老太太刚才打发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赏人玩儿。”

都是一些精致的金银稞子，也就过年的时候用来打赏，图个新鲜罢了。

黛玉这边才收拾好，贾母就打发人来叫黛玉过去，她不好空手，就叫厨房做了几道点心一块带去了。

贾府今年过年比往年要寒酸许多，贾母坐在上首看着底下一众儿孙，都是奢靡享受惯的，以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游戏也没什么新意，与往年一样还是击鼓传花、猜谜、行酒令等等，只是人比往年少许多，大家兴致也都不太高，没什么意思了。

玩到中途的时候，贾琏进来了，跪下请示贾母，说院子里没个主母主事不像样，所以想把平儿扶正主事。

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凝结住了，妾扶做妻本来就很少，更何况还是贾府这样体面的人家，哪怕娶个家世平平的女子都比扶正平儿强多了，要是说出去别人也会笑话。

贾母脸上的笑意消失，沉着脸看着贾琏许久，才转头说邢夫人：“他虽说不是从你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可到底叫了你多年母亲，你怎么也该为他操些心，怎么就由着他胡闹！”

邢夫人面色讪讪：“我哪里说得动，他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便是说了也不顶用。”

贾母有些生气，刚想说话，王夫人插嘴进来：“依我看，既然琏儿自己喜欢，不如就依了他……”

话没说完，就被贾母呸了一下，指着她的鼻子训斥：“你说的什么话，他年纪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如今你有了好媳妇，就不管他的死活了？亏你这话都说的出口，打量我老糊涂了，看不出你藏了什么心思！”

王夫人低下头面红耳赤，薛宝钗跟贾探春见状，忙上前先安抚贾母，等她情绪稍微平静下来，才轻声细语替王夫人说话：“太太平日最是仁慈不过的，哪里有什么旁的心思，她平日里对小辈们也都疼爱有加，这会子说出这话，想必也有缘由。”

到底现在贾府依附的是王家，府里也全是王夫人的人，贾母不可能一点脸面不给她，发过了火气冷静下来，就又顺着薛宝钗她们给的台阶下了。

王夫人这才继续说道：“琏儿身边没个人照顾确实不成体统，只是现在一时半会儿的，又没合适的姑娘去说亲，平儿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多年，她是什么人品大家最是清楚。

况且还有巧姐儿，若是其他人多少有些不放心，但平儿自小就照顾巧姐儿，把她扶正也不怕巧姐儿受委屈，再说又是琏儿自己再三考虑好的，老太太不妨依了他，日子总是要他自己过，还得是他乐意才行。”

贾母沉下心思兀自琢磨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王夫人说的的确有道理，虽然心里明白她肯定是出于私心，但贾母自己本身就偏心贾宝玉，再看看贾琏又没什么出息，对于王夫人的私心也就全当不知了。

只是也没立刻松口：“这是你父亲怎么说？”

贾琏回道：“父亲让我自己拿主意，平儿跟了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巧姐儿也离不得她，再说咱家现在家道艰难，这时候再说亲，只怕又是好大一笔银子，还不如就把平儿扶正吧。”

贾琏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明白现在是王夫人把持贾府，贾赦成天只知道享受，压根一点不知道为儿孙打算，贾母又偏疼二房，府里没一个人操心他的婚事，也没人为他考虑，他只能做出目前对自己最好的决定，而且扶正平儿的话，她身份低微，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她肯定都不敢管，贾琏实在不想再娶一个王熙凤似的母夜叉了。

贾母何尝不明白这其中关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那就随你吧。”

贾琏神色一喜，连忙看向一旁的平儿，平儿听到贾母松口，也红了眼圈赶紧跪下，一边擦泪一边磕头向贾母道谢。

尤大太太和李纨是最高兴的，两人过去扶起平儿，一边向她道喜一边打趣：“好了好了，总算是熬出来了，以后我们可得叫你二奶奶了！”

“我就说你是有福气的，可不福气这就来了！”

平儿红着脸有些害羞的任由她们玩笑，薛宝钗和贾探春凑趣儿，说是正好今晚摆了席，不如就趁着今晚的席面，好好给平儿庆祝一回。

但贾母听着不像话，她虽然不满意平儿一个妾室扶正，但既然已经应允了，也不该这么草草了事，还是得选个好日子，正正经经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过来见证一下。

气氛再次热闹起来，众人都兴致勃勃凑在一块选日子，商量着哪天摆酒合适，平儿在一旁娇羞的笑着，贾琏也是一脸心满意足。

唯独黛玉看着眼前景象，想起不久之前王熙凤的悲惨遭遇，这大过年的她只能待在清冷的庙庵中，而这边贾琏已经兴致勃勃开始扶正平儿，府里没一个人念着她，大家都在恭贺平儿，甚至时不时言语间还要踩王熙凤几脚，这让黛玉只觉得浑身发冷，人性竟如此凉薄。

虽说王熙凤有诸多不是，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纵有千般不好也总有一天的好，可贾琏却丝毫不顾念过去的夫妻之情。

黛玉倒不是多同情王熙凤，某种程度来说王熙凤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有她自己作的缘故，同样黛玉也不是不喜平儿，平儿品行确实不错，她只是觉得有些荒唐，想起王熙凤心中有些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