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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秋以前就见过小周,因为她读书的时候在校办工厂劳动时经常见他在那里拖货。后来做炊事员的时候,也时常见他满脸机油地在食堂前面鼓捣那台手扶拖拉机,旁边围一群小孩,看他用个摇柄狠命地发动小拖。发不起来的时候,就全体失望,唉声叹气;发动起来了,则群情沸腾,山欢海笑,一个个像小猴子一样爬上他的车,跟他到学校cao场去试车。小周不光名字里有个&ldo;建新&rdo;,长得也有点像老三,跟老三的个子差不多高,比老三单薄一些,皮肤也比老三黑一些,背没有老三那么直。但他们两个有个共同特点,就是笑起来的时候,整张面孔都积极投入进去。眼睛一眯fèng,就显得眼睫毛特别浓特别黑。鼻翼旁有两道笑纹,使笑容格外有感染力。静秋他们四个老师先坐汽车经过k县县城到严家河下车,然后就走路进付家冲。小周开着小拖进山,从k市八中到k县县城,再到严家河,然后到黄花场,最后到农场,大约有六、七十里地。当两军在山后会合时,几个人还唱起了《长征组歌》里的曲子,反正山上没人,平时敢唱不敢唱的现在都可以放开嗓子大喊几声。因为还有段路没修通,小拖只能停在队上的窑场那里,几个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把车上的东西运到农场。农场的几间房子还才粗具规模,屋子里是泥土地,还没整平,都是土疙瘩。窗子上没玻璃,也没遮挡的东西,只好用个斗笠遮住。c黄就是一个土堆,上面放了几块木板。门闩也没有,静秋和赵老师住一间,两人晚上就用一根大树棍斜顶住门。几个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造个厕所,也就是挖个坑,上面搭两块板子,然后用一些高粱杆子扎成排,挡在四周。传说这一带山上有一种动物,当地人称&ldo;巴郎子&rdo;,专爱夜间出来袭击出恭的人,上来就用长满了刺的舌头舔人的屁股,然后就把肠子挖出来吃掉。因为害怕&ldo;巴郎子&rdo;,大家上厕所的时候,都提把斧头。到了晚上,大家都尽量不上厕所,实在要上,男的就跑到屋后解决一下。静秋晚上总要上一两趟厕所,又不大好意思在屋后上,只好提着斧头到一两百米外的厕所去。小周就住在房子同一边靠前门的地方,如果不关门的话,静秋出去他就能看见。静秋很快就发现她每次从厕所出来往回走的时候,总能看见小周站在路边抽烟,站的位置恰好在一个既不会使她尴尬,遇到情况又能即时跑上来救命的地方。她从他身边走过,两人打个招呼,一前一后回各自的房间去。刚去的那些天,山上也没什么菜吃,大家就把自己带去的私菜拿出来一起吃。天晴的时候,大家出去挖野葱野蒜回来吃。下了雨,就到山上去捡&ldo;地间皮&rdo;,洗干净了炒出来,有点像黑木耳。每次出去挖葱捡&ldo;地间皮&rdo;,走着走着,赵老师跟简老师就走到一起去了,静秋就掉了单,但过一会儿,小周就会找来了,跟她一起捡&ldo;地间皮&rdo;。郑主任虽然家就在山下,但也坚持跟大家一样住在山上,每星期才回去一次,有时就从家里带些蔬菜来给大家吃。静秋管伙食,想付他钱,就问他多少钱一斤,郑主任说是&ldo;两角一分八一斤的菜&rdo;,说着就把两脚分开,做个拔菜的姿势。第96节:山楂树之恋(95)农场的生活很苦,但是几个老师都很风趣活跃,所以静秋觉得日子一点也不难过。白天干一天活了,晚上睡觉前就聚在一起讲故事。静秋发现简老师特别会讲历史故事,郑主任和赵老师会讲民间故事,而小周则特别会讲福尔摩斯探案的故事。准备得差不多了,农场就迎来了第一批学生。学生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山后的路修通了,这样小拖就可以一直开到农场那栋l形的房子前面。于是小周和他的小拖就成了农场一大景观。小周爱穿一件旧军衣,好像每晚都记得塞进了腌菜坛子一样,皱得跟腌菜有一比。戴的那顶旧军帽,也是帽舌软皮皮的那种,像国民党的残兵败将。但他开起小拖来,则很有拼命三郎的架势,风驰电掣,上下腾跃,势不可挡,每次都要冲到厨房跟前才戛然而止。学生们听到小拖的&ldo;笃笃&rdo;声,就像夹皮沟的乡亲们听到小火车声一样,都要从寝室里涌出来,看看这个农场跟外部世界唯一的活动桥梁。小周的脸上照例是有一些机油的,几乎成了他的职业道德和技术指标。有时静秋告诉他,说他脸上哪里哪里有机油,他就扯起袖子擦一擦,大多数时候是越擦越多。静秋笑弯了腰,他就伸过脸来,让静秋帮他擦擦,吓得静秋转身就跑,而他也就一脸&ldo;你不擦该你负责&rdo;的神情,怡然自得地忙他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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