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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猎手的提问,乔甘草看上去有点犯难。
“不清楚。我在安全局里有调查过乱数废墟的档案,里面既没有标注这里是自然形成的异空间,也没有标注是人工制造的。一般来说在异空间的档案里都会重点标注分类的才对,从那时起我就有点在意了。安全局里其他进入过乱数废墟的术士肯定也看出不对劲了吧。”她摇头,“要是以人工制造为前提看待乱数废墟,那么这个异空间蕴含的原理简直和我们现实世界没有半点儿关联,偏偏又在某些具体的小细节里体现出了术士的思路……但是,怎么可能有术士制造得出这样的异空间?如果有,又会是什么人,或者哪些人?”
原来安全局里对于异空间的档案还有这种讲究。我以前也调查过乱数废墟的档案,却没有留意到这处疑点。因为我先入为主地认定这里是自然形成的异空间了。
毕竟乱数废墟实在是太“大”了。这里所说的大,指的不止是面积上的巨大,而是某种直觉层面上的深邃感。在术士的世界观里,时间和空间都只是人类的幻觉,这点在异空间里会更加明显,所以面积的大小无法成为判断异空间规模大小的依据。术士和恶魔有时候也能够制造出来看似怎么走都走不到底的异空间,但是那种异空间会让我产生像原地打转一样的感觉,乱数废墟却给我一股深不见底的感觉,就像是来到了异世界一样。话虽如此,这里所有的地形和摆设怎么看都是取材自现实世界的。
我心想,如果真的存在着某个制造了乱数废墟的势力,那么前夜的嫌疑当其冲。说不定就像是网络恶魔术士会把乱数废墟作为藏身处一样,前夜也可能把自己的根据地,甚至是把大本营设置在了乱数废墟的某处。那种情况下,我们就相当于孤军潜入了安全局心腹大患的地盘里了。
但是在安全局的情报里,却没有多少前夜拿乱数废墟作为根据地的线索。与其说是前夜在这里藏得很深,不如说是这个异空间本身就已经被制造者废弃了。
诚然,乱数废墟是危机四伏的恶魔之地,但是前夜势力强大,要利用起来这个地方绝非难事。即使他们不是制造者,也起码掌握着自由出入的知识。既然能用,为什么要弃之不顾?
难道是乱数废墟里还潜伏着某种连安全局都没有了解到的致命隐患吗?
猎手在询问完毕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里,拿着恶招的心脏继续在最前面领路。说来也有些不可思议,那个恶招都已经是雾之恶魔了,与生前的自己说是“有着相同记忆的不同个体”都不为过,却依旧能拿他的遗体锁定他的位置。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猎手,他点头,“严格地说,恶招确实已经死了。但那只是人格层面上的死亡,他的幽灵依然是存在着的,只是和雾之恶魔融合了而已。虽然他现在的灵体构成是雾之恶魔的成分更多,但终究还是人类的自我占据上风,这意味着他灵体里人类的成分肯定占据了更加核心的位置。如果他彻底地放弃了人类的自我,我的追踪术就不会再起效果了吧。”
虽然站在人格的角度来看,肉体才是本体。但如果仅仅从法术逻辑上思考,灵体才是本体。列缺以前似乎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肉体和灵体哪边才是本体,一直是术士们争论不休的话题。但就算是认定灵体才是本体的术士,多半也难以接受自己人格的消亡吧。
而乔甘草则顺势向我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之前就有些在意了,既然你的塞壬之刃在破坏敌人分身的时候能够将伤害传递到敌人本体上,那么要是你破坏了恶招的遗体,能不能将伤害传递到现在的恶招身上?”
“不能。”我说。她会有此疑惑倒是顺理成章。猎手能够用遗体追踪恶招,说明遗体与恶招之间有着灵性上的关联。既然可以追踪,为什么就不可以伤害呢?
虽然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塞壬之刃实在是把强大到不讲道理的武器,但这把武器再怎么厉害是有限度的。无论是通过破坏敌人的分身和法术去伤害本体,还是沿着敌人的预知未来能力将尚未生的伤害打进现在的敌人身上,都存在着一个至关紧要的前提。那就是当我借由这些看不见的联系攻击敌人的时候,敌人自己也正处于使用这些看不见的联系的状态里。
因为敌人自己把手伸了过来,所以才会被砍,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塞壬之刃那些不可思议的攻击都是以“反击”为前提达成的,无法由我自己这边主动起。
要是做得到那种事情,那么塞壬之刃就会变成“只要知道对方的脸就能杀人”的真正意义上的作弊武器了。我对付咬血的方法大概也会变成先在安全局档案库里找到她的照片打印出来,再回家扎个草人将照片贴在上面,然后拿着塞壬之刃对着照片疯狂乱砍,好使咬血走在大街上突然暴毙。
“快到了。”当我们在一处像是荒废的游泳馆的地方前进时,猎手忽然在更衣室的门前停止了前进,他紧紧地凝视着眼前的门,“恶招就在前面。”
我看了乔甘草一眼,后者连忙拿出隐秘护符攥在手心里,在附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准备就绪之后,猎手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门。
门的后面,很有乱数废墟风格地,并不是游泳馆的更衣室,而是另外一处像是废弃的家具城一样的地方。各式各样的家具东倒西歪地放置在各处,又脏又旧、残破不堪,地上还积着可疑的废水,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湿的木料和旧皮革的气味。
在前方二十米外,数头恶魔的残骸倒在地上,正在化为黑色的烟气逐渐地消失。而恶招则背对着我们站在那些残骸的中间,默默地吸收着黑烟。
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好不到哪里去。先前我对他造成的伤害看似是复原了,却依旧以某种形式积累在他的身体里。他这时候估计是想要通过吞噬乱数废墟里的恶魔来补充自己,但那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那些恶魔相较于他过去吃掉的雾之恶魔的触须,转换的效率极其低下。别说是强化自己了,连疗伤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我跟猎手对视了一眼,接着悄然地往不同的方向潜行了过去。
然而还没有潜行出多少步,恶招便猛地动了起来,往我所在位置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身后是谁,一旦觉察到风吹草动就直接跑了!我全地追赶上去,而恶招在跑起来之后才往身后扫了一眼,一看到是我们,顿时咬牙切齿地说“果然是你们!我一直都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跑掉,但是伱们居然真的追上来了……你们是怎么追踪到我的?”
“要告诉你也可以。”我说,“你不妨先停下来,我跟你从头开始解释。”
“你不说我也有眉目,是那具尸体吗?放在安全局里的我的那具尸体……原本是想着避免节外生枝才没去处理,反正没人会知道那具尸体和现在的我之间的联系,没想到猎手会找过来……”看起来他是猜中了结果,却猜错了过程。
他大概是以为猎手作为天河市安全局的外援,从城市监控录像之类的地方里认出了自己的脸,这才帮助我们确认了他这个“神秘术士”的真实身份,但实际上确定他是恶招的人是我。
他无从得知自己的记忆已经有一部分为我所掌握。某种意义上,我的行为就好像偷看了别人写的日记一样,但既然彼此的敌对关系,那么就算被我偷看了日记也只能怪自己没藏好。我也没有义务对他现场解说自己的能力。
见距离差不多,我故技重施,连续投射塞壬之刃。然而这种招数果然已经不管用了。这次,恶招甚至连闪避和格挡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将自己化为一大团极其松散的雾气,度不变地又拉远了一些距离,然后还原成了原本的身体。
期间,几投射攻击穿透了他的雾气,却只是撕裂了一小部分。我甚至感觉到那部分雾气在被命中之前就被他自己割裂舍弃了。当他恢复为人形之后,便轻而易举地闪避和格挡了剩余的攻击。
他的对策相当简单粗暴。我在移动的同时攻击度会减慢,他在移动的同时防御亦如此。我们的移动度是差不多的,但如果他放弃防御宁可吃下几次攻击,就能够顺利地拉开与我之间的距离。这是他有胆子做而咬血没有的事情。
而我的投射攻击在距离过远之后,其实不止是威力和命中率会遭到削弱,攻击频率也会大幅度降低。因为我每次攻击都需要先把扔出去的斧头召唤回手上才能够再次投射,所以与敌人之间的距离越长,投射频率就越低,应对起来就越容易。
但是我也看出了他的窘境。相较起这种以负伤为前提的后撤,他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才对,那就是上次用过的潜入地下的躲避方式。
为什么不那么做?我立刻产生了推测,并且有了正中靶心的感觉——他做不到。因为这里的地面不是草地,所以他无法潜入到地下了……不对,肯定还是可以的,他之前就在闹市区“上浮”过,那么潜入当然也可以。只是潜入的度肯定不如在草地时那么快了。而在与我的战斗里,变慢就意味着死亡。
但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我的杀招被他破解了依旧是无可动摇的事实。恶招见到我的攻势果真不再奏效,便得逞地笑了起来,“那种看起来吓唬人的招式已经无法使用了吧?那么就试试看这个吧!”
话音刚落,他的双手便变为怪物利爪,对着我远远地一挥。
一道白雾形成的巨大爪痕出现,像是剑气一样向我疾飞驰过来。这爪痕足足有两三米高,从地面上经过的时候甚至直接挖出了道道沟壑。不过眨眼间,爪痕就来到了我的跟前,即将要把我撕扯成碎片。我立刻挥动塞壬之刃劈砍上去,却有种像是用网球拍迎击抽射而来的足球一样的吃力感。而爪痕则顷刻间四分五裂,化为了普普通通的雾气。
塞壬之刃在劈碎对方法术的时候与劈碎分身相似,也能够将伤害联动过去。果不其然,恶招的脸色出现了难看的变化。但是与劈碎分身不同,劈碎法术联动过去的伤害没有那么强烈,并且能够被他这个级别的术士有效抵抗。要是以人类为对手,还可以指望着伤害积少成多直到触及要害,但对付他就只是隔靴搔痒了。
他脸色一狠,高声地叫喊道“再来!”
再一次地,他挥动起了利爪。而且这次不止是一,就像是我连续投射塞壬之刃一样,他也高而又连续地轰击出了沉重而又极具破坏力的白色爪痕。一、十、百……他的度越来越快。
但也有与我投射塞壬之刃不一样的地方,他没有在下次投掷前必须先回收武器这一严重影响射程的环节,打出一之后可以立刻接着打出下一,且可以左右手同时开弓。最快的时候甚至过了每秒钟四十。
爪痕宛如白色的海啸一般向我吞噬而来。
我的视野里一时间尽是白色,死亡的阴影像针一样刺痛我的神经,同时令我的意识大幅度加。所有物体的运动都变慢了,在破坏的“海啸”里粉身碎骨到处乱飞的家具碎片、地面上受力爆散的积水、恶招狠毒而又得意的表情变化……就连那快的白色爪痕都像是在爬行一样。
然而意识的加不意味着运动的加,他攻击的频率已经出了我防御的极限,我尝试在白色爪痕的缝隙之间穿梭,并且用塞壬之刃击碎避不开的爪痕。但是这个攻势实在过于猛烈,即使有着这种条件,我也不时地被白色爪痕大块大块地挖去血肉,只能力图生存。
“恶招!”猎手从侧面冲出来攻击过去,却被对方也给了一白色爪痕。他立刻用铁拳套对攻,但仅仅这一也出了他的处理极限,将他击飞了出去。
恶招重新看向了我,大笑的同时把攻势维持住,“怎么了?这可是我从你这里学习到的招式啊!你这就无能为力了吗?”
白色的破坏海啸淹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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