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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说起以前,梁延川不禁有些难受。他忽然有些后悔过去的那些无端的纠缠,他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她置气五年,都不回来找她。他明明就应该等伤好出院之后,就马上来找她的。陪着她,她可能就能少吃点苦,也少受点难。
现在享受过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梁延川顿时觉得,连过去隐瞒着陶陶是她女儿的事,都是一种错,错到离谱。
“小岑”他凑近她的耳边,无意识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然而,白梓岑却忽地打断了他的温柔,转过脸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延川,你真的打算起诉他吗?”她的目光里有着无比的倔强,“白天的时候,我上查过了,如果被起诉并定罪,以他的情况来看,少说也要判个半年。你知不知道,他才二十岁,且不说判刑会使他退学,而且半年的牢狱之灾,等于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去的污点啊。”
“小岑,别说了。”
白梓岑据理力争:“延川,你没坐过牢,你不知道监狱的可怕。”
梁延川握住她腰际的那只手缓缓松开,他伸手抚了抚额心,说:“即便是监狱可怕,但他也是罪有应得。犯罪了,就理应得到惩罚。”
“可你想过他的父亲吗?想过他的家庭吗?想过他的未来吗?坐过牢就有了案底,意味着他的脸上,会被贴上劳改犯的标签,永远都摘不掉。他是好不容易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你没去住过那种地方,不会知道那里的可怕。”白梓似乎陷入了回忆,“那里的山很高,高到你觉得,穷极一生都可能爬不出那座山。现在,他终于爬出了那座山了,而你现在的行为,却是要硬生生地把他重塞回那座山里。那种感觉,对他而言,是绝望啊”
她红肿的眼眶,又再次蓄满了泪水:“我小时候被拐卖的时候,住的就是那样的山。山里什么都没有,连一本像样的书本都没有。我想要逃跑,可每次逃跑,引来的总是我养父母的一阵毒打。我还记得,家里对面的山好高好高,高到我一辈子都爬不出去。终有一天,我逃出去的时候,我才觉,满世界都是奇,满世界都是希望。”
她哽咽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能理解逃出大山有多不容易,但是,我能。”
白梓岑从未在梁延川的面前讲述过关于拐卖的事。以前,是为了仇恨,掩盖这一事实。后来,又因为分开,他又不知道这些事情。现在,她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讲述着这些故事的时候,梁延川才觉,那一刻的感觉,竟是绝望的。
绝望于,他满心爱着的小岑受过人生大苦。更绝望的是,这种痛苦的来源,很可能是因为他的父亲。
梁延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能背转了身子,用背影对着她,说:“我先去哄陶陶吃饭,这些事你不用想了,这并不是你的事情。”
她站在他背后,说:“我问过那个老人家,他愿意全额赔偿侵占罪所产生的所有损失。”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孤独且悲哀地开口:“延川,放过他吧。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回到我以前的生活那种濒临死亡的生活。那种人生被全盘摧毁的滋味,你无法感受。”
次日,检察院。
清晨一大早,梁延川手握公文包,步履轻缓地从祁微的办公桌前走过:“祁微,你跟我进来一下。”
祁微放下手中的面包,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而后,随着他的脚步一同跟进了办公室。
梁延川的办公室位于三十二楼,适当的角度,足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风景。他坐上办公椅,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枚档案袋,递到坐在他对面的祁微手中。
“这是什么?”祁微嘴里还含着一块没咀嚼完的面包,连声音都是模糊的。
“这是前几天关于起诉那名李姓大学生侵占罪的资料。”
“哦,是他啊。”祁微恍然大悟,只不过片刻之后,表情又变得有些遗憾。她趴在办公桌上,撑着脑袋,眼神无辜,“梁检,你最终还是打算起诉他吗?其实吧,我感觉,这个李某虽然有罪,但也不至于要被起诉啊。毕竟,他是走投无路为了病重的母亲才犯案的,再则犯案数额也很礼法不外乎人情,也应当是可以谅解的。况且,我都听看守所的警员说过了,他在看守所里一直表现良好,一心悔过。他目前也还是个大学生,如果真的起诉他,学校里知道这件事,免不了就要被休学。再则,李某的父亲,你也应该是见过了,他老人家也挺不容易的。一家几代,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了个大学生”
祁微还沉浸在自己的自说自话当中,然而,还未等她唠叨完,梁延川却已经冷不防地打断了她。
“祁微,去准备准备关于大学生李某职权不起诉的自诉程序。我希望能够在两天时间内,完结这个案子。”梁延川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本白皮书,信手翻看着,像是个没事人。
祁微不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梁检,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错吧?”
梁延川放下白皮书,无奈地笑了笑:“我让你去准备关于大学生李某的自诉程序。”
祁微噌的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得了,我现在就去。”
只是,她走了才半步,却又硬生生地折返回来,重端坐到梁延川面前,撑着手臂,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梁检,我说今天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了吧?我还记得,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们法学系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梁延川的心,包青天的脸,都是铁打的。你懂什么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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