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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眺望着翠色的山水,银袍翻飞,青丝飞扬。他的背影挺拔傲岸,像极了一只遗世独立的高傲仙鹤,站在九重天的云端,淡漠的俯视天下苍生。他唤了一声“砚之”,那人闻声,在明媚的阳光下回身看他,然后无限温柔的笑了起来。橙色的阳光映耀在那人的脸上,一向凝固着冰雪的眸子融化成一汪碧潭,他笑得张扬恣意,霸道不羁。“柔儿,过来。”冷月葬花魂因为秦砚之去的时候,老药头还在药田里,找他回来就耽误了些时间,没走多远又下起了暴雨,草药都用油布蒙着,不怕雨淋,但是陆美人怕呀,秦大侠便折回去要了把油纸伞。老药头见雨势瓢泼,便劝他等雨小些再走不迟,秦大侠只道夫人只身,怕他等得急了,谢过老药头好意,冒雨离开。担心夫人一个人待着不安,秦大侠拎着一堆东西,也不撑伞,脚下内功流转,飞奔回小亭。离小亭还有一小段距离时,秦大侠就敏锐的闻到了雨中的血腥味。心中立刻涌起强烈的不安,立时加快了速度,待他终于走近,就看见茫茫雨幕中,一袭血衣躺在地上,雨水把那人身下的血泊冲的四散开来,入眼便是刺目鲜红。手中的药篓和伞再也握不住,径直掉落在泥水中,秦砚之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他极力稳住脚步,走到了爱人身边,俯下身瞧他的脸。那人双眼紧闭,面白如纸,了无声息,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眼角流下,像极了眼泪。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入怀中,帮他挡住直击面部的斗大雨滴,似乎是怕惊到这人一般,轻声唤,“柔儿?柔儿?你说句话好不好?”回答他的是天空中炸响的闷雷,这一声后雨势更大,秦砚之好似被这一声雷暴轰鸣劈的清醒过来,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无妄山,眼中闪过疯狂的,凄然的神色,二话不说,抱紧怀中之人的身体,将其他东西悉数扔在泥水中,疯了一般的冲向半山处宋神医的草庐。宋子笙正在药房里制药,楚赫从后面抱着他纠缠个没完,“阿笙,你看这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正适合做一些合乎景致的运动,你说呢?”宋神医烦不胜烦,又撵不走这块狗皮膏药,只好选择沉默,无视他。外面突然传来木门被撞开的声响,没等楚赫出门看,就听见秦砚之凄厉得近乎绝望的呼喊,“子笙!子笙!”宋神医大惊,他从未听过秦砚之这样的声音,慌忙冒着暴雨跑出来,就看见那人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仓皇的冲进了小院。秦砚之看见他,眼中爆发出异常的光芒,急切的向前两步,却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然而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抱紧怀中的人,膝行了两步,仰头盯着宋神医,“救他!救他!求你!我求你!”宋子笙拉过陆淮柔的手把脉,登时面色难看。秦砚之看见他的神色变化,心里就一片死寂,却仍是不死心的道,“救他!只要能救他,怎么样都行!”他顿了顿,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了宋子笙的手,“一命换一命!拿我的命,换他的命!你可以做到了,对不对?对不对?!”见惯了生死的宋子笙从未涌起过这样激烈的感情,他瞬间很想哭。他和秦砚之做了二十年朋友,第一次看见他为了一个人疯狂到如此地步。这人如今黑发散乱,衣服上都是陆淮柔的血,全身被淋得湿透,跪在脏污的泥水中,满脸慌乱不安,连声音都发着抖,却固执的抱紧自己的爱人,寻求着最后的希望。宋子笙将眼泪逼回去,平复心绪吩咐道,“把他抱进来,楚赫准备笔墨,给云宫山写信。”段偕接到信后,连夜带着药材和心腹弟子冒雨赶往无妄山,与此同时,接到秦砚之黑鹰传书的宗大师,从后山密林带出了一只赤爪雄鹰,将草草几个字的书信塞进了鹰爪上的竹筒中,雄鹰一声长鸣展翅高飞,一日千里的飞往京城皇宫。日子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大师兄和二师兄按往年的习惯准时回到云宫派后山,却意外没有见到秦砚之,二师兄有些好奇,大师兄道,“有了媳妇忘了师父。”宗大师将两人叫到屋子里,只说了一句话,“夫人生死不明,砚之不回来了。”陆淮柔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没有醒。宋子笙和段偕在房间里拼尽全身医术,齐心协力花费了整整四天,终于将陆淮柔的命救了下来。宋神医甚至在走出房间后直接昏倒,这次大惊失色到发疯的变成了楚赫。虽然两人都用了全力,却没有把握这人会不会醒,何时会醒。宋神医从未如此思念过自己的柳师父,也从未如此讨厌过这人的突然失踪和音讯全无,否则若是师父在这,想必陆美人很快就能从床上蹦下来。就算不在,好歹能联系上也好啊,给点意见也行啊……得知陆淮柔暂时不会死的消息后,秦砚之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没有一开始的疯狂混乱,没有一开始的绝望嘶吼,有的,只是死水般的波澜不惊。他整日陪在陆淮柔的床前同他说话,煮药喂药,按摩擦身,晚上就睡在陆淮柔的身边,握着他的手。秦大侠整日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偶尔也会朝昏迷不醒的人绽放一个温柔脆弱的笑容,执着他的手念许多歌颂天长地久的诗词,替他梳理柔顺的三千青丝。当秦砚之陪在陆淮柔的身边时,他是很正常的,虽然平静到让人毛骨悚然,但也是正常的。可是当他去药田里采摘草药,去药房里煮药,去厨房里学习煲汤做菜,离开了陆淮柔的身边后,他就会很不正常。宋子笙不止一次的看见他突然扔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喊着“柔儿”,一边发疯似的跑回房间里,扑到那人的床前,半拥着他,失常的凄厉哭喊,“不要!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丢下我!求你……求你……”宋神医有时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发小莫不是得了疯病,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探探这人的脉,免得他耽误了治疗。又是一夜月色凉如水,秦大侠为爱人细致的擦完全身,坐在床边执着他的手,用眼神描摹他的睡颜,轻声唠叨,“柔儿,明天我要出门,需花上一些时日,至多不过一个月必定回来,你在这等我,好不好?”“武林正道要剿灭魔教了,你爹爹的愿望终于能实现了,你高兴吗?不用担心我,我如今藏心剑法大成,纵是与师父切磋,也能不落下风,何况区区魔教?”“倒是你,我走之后,小矮子会照顾你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照顾人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浓缩就是精华嘛!把你暂时交给他,我也放心些。楚人渣也在这,定能保你们平安无忧。”“你要乖乖喝药,好好休养,等着我,这次我一定早点回来,我发誓,你再信我一次,嗯?”“……柔儿,你醒过来好不好,同我说说话,好不好……”第二天一早,秦大侠就将踏上前往渝州魔教总坛的路,临行前,他吻上爱人光洁的额头,细语呢喃,“夫人,我出门了,等我回来。”陆美人从腊月十四睡到二月初十,睡过了一整个新年,睡到来年的开春,武林正道在十一日对魔教发起第一次总围剿时,他还没有醒。这是一次被载入史册的决斗。也是秦砚之三师兄弟名扬天下的一战。这次总围剿,魔教的分坛总坛都没有被放过,云宫派所有内门弟子倾巢而出,秦砚之三十招之内将魔教教主枭首,魔教大部分人员被杀或俘,左护法一系似乎得到消息,提前逃走了。秦砚之拎着魔教教主的头颅,挨个逼问是谁当初重伤的陆淮柔,问了四十来个人,杀了四十来个人之后,终于问到一个参与了当初行动的小杀手,得到了孙奇这个名字和他的容貌描述。秦大侠会猜到是魔教之人下的杀手并不难,毕竟陆美人入世极浅,除了魔教外再无仇家,寻常江湖人还不至于让他重伤至此,况且他还中了剧毒,随便一想就知道是谁做的。怪只怪孙奇长相不过关,脑子还不太够,在重伤了陆美人后以为他必死无疑,被兴奋冲昏了头,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并且低估了秦大侠肚子里的弯弯绕。可惜秦砚之发现,孙奇逃走了,得知自己错失了将罪魁祸首凌虐致死的机会后,秦大侠在魔教大开杀戒,一路杀到了陆淮柔所住的小院。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院子中间的石板路上有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秦砚之不知道是谁的,却让他瞬间想起了四角亭外的一幕,登时心乱如麻。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却固执的用手盖住眼,将那大片的血迹从视线里隔绝开来,许久才勉强回过神来,将自己从那无尽的绝望中抽离。陆淮柔的房间很好认,他的房间最偏,门前种着许多花草,如今仍是枝繁叶茂,想必近来也一直被精心照料着。窗户上贴了一张技术不过关的窗花,门柱上刻着量身高的刻痕。走进屋,淡淡的芳草香气,里屋窗台上养着花,床架上系着香囊,柜子上放着几本民间话本和游记,衣柜里是曾经穿过,后来出逃时没有带走的深色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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