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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K脱口而出,“但新闻——”
“新闻也要讲究时机,我们这一阵子都在苏丹,收不到外界消息,不过,我想,”傅展说,“我这么贸然地猜测——恐怕外界已经开始有动静了,前置炒作,这是他们和我说的,对这件事他们安排了一系列的行动步骤。”
他们当然有行动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行动,美国国内怎么忽然会如此轰轰烈烈地开始炒作政治黑幕的新闻,进而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原来他只不过是个前奏,对方想要的,恐怕还是透过他扯出水面下的大鱼,甚至是这么一整份文件……
K面如死灰,没有说话,他最想要的自然是通过U盘将功赎罪,把这件事就此消弭,但如果文件真的已被送到雇主手里,就算是拿到U盘,他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徒劳,傅展把他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做出心有戚戚焉的样子,“不得不说,我有些同情你,K先生,你的确是个厉害的猎人——只可惜,你们的内部出了严重的问题。”
CIA内部一定有普罗米修斯的人,这是双方的共识了,就像是每个冲锋陷阵却被猪队友害死的主力一样,K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没有说话,但表情却不无认同,氛围没那么剑拔弩张了,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傅展告诫自己要稳住,绝不能多看李竺——她有一侧脸颊肿得厉害,看来是被人扇了耳光。是谁打的?K?看来他的情绪已经累积得很满了。
U盘拿到了,却依然穷途末路,这样的特工是最好招降的,H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是H在对面,傅展的姿态会摆得很高,威压他更认识到自己现在别无选择的事实,但现在他决定表现得柔和点,“能抽根烟吗?太阳底下有些晒,要不,咱们坐下来聊聊吧?”
他一面说一面接近,高举双手,以示诚意,K没说话,雇佣兵们交换着眼色,有人的枪口已经垂了下来:一直端着枪确实是很累的,再说,他刚才提到了K没钱的事情,他们都听得懂英语,也知道K的处境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好,他们应该也很关心自己的尾款什么时候到位。
烟被点起来的时候,傅展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了,如果说开始的时候,K占了99%的优势,那么现在他的1点胜算至少变成了60%。打倒K的并非是他的话术,而是他心中充斥着的恐惧,他要做的无非是提供第二个选择——现在想想K最开始的算盘,简直是孤注一掷得荒唐,一对破三也敢赌博,他哪来的胆子?
不过,傅展的底牌也很烂,全靠Bluffing,他把烟递给K,也向四周散了一圈,大部分人并没接,而是警惕地望着他,傅展也不介意,随手抽了一根己贪婪地吸了一口,“我能理解你的感觉,说实话,我和你一样无奈——我也并不情愿做他们的信使,把东西送到开罗。只是,兄弟,说了你别介意,比起美国人,还是他们更可怕,你说对吗?我们也只是两个普通人,无权无势,沾到了这个事,你能怎么办?你没有任何选择,没人能做你的后盾,你只能听命行事——也许我们都是一样的,是不是,兄弟?”
K垂下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苦笑起来,“普通人?”
他抬起头,从雇佣兵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了深深吸了几口,“有这样的普通人?为了追捕你们,我死了20个特工——这都是我的罪证,你们真不是中国人的特工?”
“平民百姓,如假包换。”傅展说,“顶多就是身手利落些——个人爱好,也是运气好,不然早死了。”
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就是傅展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一开始没带上李竺,这条路,他一个人很可能走不到现在。
“那你们的表现……”
“都是普罗米修斯在背后做的后勤。”傅展说,K想问个清楚也是情理中事。他会问就证明有兴趣,“不然你以为H是怎么被我们反蹲的?”
他提出H就是为了提醒K,他有一个同伴已经率先重新选边了。人类心理的破窗效应绝对不会有错,CIA内部肯定有内鬼,老同事也做了同样的决定,他心理就会比原来更容易转圜得多,K现在的处境和H比要更艰难得多,他为什么不能重新选呢?
但,这句话没收到意料中的效果,至少K没有如他所想的急急追问细节,询问加入‘普罗米修斯’能带来的好处,反而低下头不知盘算起了什么,傅展心里一沉,他有种感觉:事情可能不对劲了。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难以解释,他瞟了李竺一眼,想得到什么提示:她什么都说了吗?可并不像啊,JEM也不是这么说的——
李竺的眼睛瞪得很大,看得出来是想传递什么,一定有什么细节是他应该注意而有所疏忽的,但这不可能,所有的细节他都想过了,不论是美国人还是盗火者,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意识到他的身份——
“呵呵呵……”还没想到答案,K依旧垂着脸,但低沉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你是个说故事的能手,是不是?David——但这并不能解释,李小姐昨天对JEM的心理攻势,都是平民百姓,你们找谁来向劳勃开价呢?”
什么心理攻势?她说了什么?他自然什么都没听清,但已意识到坏事。这时候去掏枪也来不及了,双手刚握成拳,傅展就又松开了:没用,枪都还在手上,人太多了,直接打肯定是没用的。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表面上,他仍做出惊慌、质疑与着急的样子,就像是每个被冤枉的人一样急于解释,“但是,我们能找到人开价,是因为我们遇到了能传话的中国人——”
“够了!”
K的枪口重新抬了起来,这个长相平凡的中年人面部扭曲,鼻孔翕张,就像是刚抽了一根过劲的烟,“我对你们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关于我你们要知道的事,就是我永远也不会像H一样选择,我永远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这就够了。”
“但——”
“我对我的处境比你们都要清楚得多,”K已经镇定了下来,他像是为刚才的动摇感到羞耻,更有股恶狠狠的劲儿,咬着牙说,“也许你们是最后的赢家,你们会怎么说我?邪恶总是包含着自我毁灭的种子——这就是你们看待我们的方式,是不是?”
“也许你们是对的,也许我已经输了,而你们终究会赢。”他完全冷静了下来,唇边甚至重新跃上了笑容,“但你们永远不了解真正的力量——也许有一天,邪恶确实会自我毁灭,但它也会带着全世界一起,全世界就是它的自我,我们就是全世界。”
这句话,是死河谷一个濒临崩溃、走投无路的失败者对胜利者放出的狂言,但同时也夹带了在全球水域摇曳的航母,遍布五大洲的基地的力量,这股纯粹的权威让人无从反驳,只能保持静默——这样的力量,确实是值得有人对他怀抱点信仰的。
而K露出平静的微笑,咔嗒一声按下了保险栓,重新把枪口对准了李竺。
“而现在,失败者打算玩个游戏。”他说,语气甚至可以说是甜丝丝的,这种甜凝聚了人类社会最冰冷的恶意,“我打算守诺——经过仔细考虑,我的确考虑放人回去,总得有人把故事流传,对不对?土著人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但,我只打算放一个人走,谁死,谁活——”
他才说到故事流传,傅展就完全摸清楚他的套路了,他心底急速地计算着整个场地的地形,人员的战斗力与策略,几乎是K的‘你们自己决定’才刚落定,他就紧接着说道。
“她死,我活——来这一次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做了决定,她死,我活。”
可能从来没有人能这么快就下这个决定,河谷里一片静谧,甚至连K和雇佣军都瞪大了眼睛,傅展泰然自若地面对他们的审视,而李竺第一次有了动静,她双眼泛红,呜呜地挣动起来,带动着长杆,发出了一阵阵晃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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