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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见她手臂轻舒,三两下将黑妹的长发于头顶处拢起,又将拢起的发丝分了两束,却是并没有像拧绞式那样将头发全部绞紧,也不是像正绾或者反绾手法那样将头发以头油凝成片状,而是只微微将发束绞出一圈纹路,然后反绾成一个上空下实鬟髻,于头顶上固定了,再将另一束发丝也同样处理了。虽然黑妹的发质不好,但其头发够长,剩下的发尾还够她于双鬟髻的下方圈起宽宽的一道发束。最后,她拿起今儿的命题——那支双蝶戏花簪——压住发尾,便基本结束了造型。
上首,洪姑姑和白姑姑看似在跟人闲聊着,其实那眼总时不时悄悄往阿愁这里瞟上一眼的。这会儿看着她已经完成了发式,两人都以为她该行那最后一步——上头油,给发式最后定型了。却不想阿愁拿起一只鬓枣,竟不是挑松鬓角,而是将头顶的双鬟打理得更为轻薄,看着像两个欲飞的翅膀一般。
是飞鹄髻吗?——洪姑姑和白姑姑不由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可这种处理的手法,却是头一次得见呢。
阿愁并没有注意到,前方那几个娘子的眼渐渐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这会儿她正沉浸在打扮洋娃娃一般的乐趣之中。
处理完顶部的发髻,阿愁以手指的温度将黑妹额前的刘海微微理出一点弧线出来,心里暗暗遗憾着这一世没个吹风机,然后才于木盆里净了手,开始准备妆容。
之前,她给黑妹那过于干燥的肌肤做了热敷后,就已经先一步给她脸上又敷了一层厚厚的面脂。这会儿擦掉过多的面脂,其下的肌肤果然比之前的干枯状态要好了许多,至少看上去有些水润的光泽了。
唔,这算得是一种土面膜吧。
阿愁有些得意地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像黑妹对她施以“酷刑”那样,也拿出绵线来给黑妹绞脸,因为她觉得,以黑妹之黑,便是绞了脸,肯定也白不了多少……好吧,实话实说,其实是她还没学过怎么给人绞面,怕失了手。
阿愁省了绞面这一步后,便找出一把剃刀,小心地将黑妹那过于粗浓的眉形修得更为整齐一些,却是故意留着那粗粗的眉形没怎么大动作。
许是前世时自小就听着秋阳奶奶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教育,叫阿愁也于潜移默化下认为,除非病态,一般来说,一个人的相貌五官天生就是和谐的。比如她的小眼,若是硬性给扩大了,不定就得跟她天生的鼻子嘴巴眉型尺寸不协调了。所以,前世时,便是有人忽悠着秋阳去整容,她也不肯往自己脸上动一点刀子——修眉刀除外。她一直认为,于人力范围内稍作修饰,将不完美的五官修饰得更合黄金比例,就就够了。那种挨刀子去追求极致的完美,真个儿完全不必要,何况,她一直认为,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完美”。
修完了眉,阿愁调戏似地抚了抚黑妹如今变得光滑起来的脸颊,冲她抛过去一个微笑。
一向避免跟人眼光接触的黑妹,不由就被她的笑容照得一阵恍神。
处理好了眉,阿愁便转身拿过一个装香粉的盒子。
现世流行的香粉,或是米粉制成,或是铅粉所制,全都是那种惨白惨白的白色。之前莫娘子曾跟阿愁提过,大唐曾一度流行过那种把脸抹成白灰墙似的妆底,叫作“白妆”。不过那种妆底没流行两年就被淘汰了,如今流行的是一种叫作“红妆”的妆底——就是往香粉里调上胭脂色,使得上了粉后的脸色呈现一种健康红润的妆底。
之前被那两个熊孩子“绑架”去逛庙会时,阿愁曾注意过,如今的胭脂铺子里似乎已经有现成调好的“红妆”粉卖了,不过那可是高级货,行会里提供的妆盒中自然是没有的,所以这得要阿愁自己动手来调。
偏黑妹的肤色偏于黑黄,想要调整她这样的肤色,便是后世都不怎么容易,何况她这连实习期都还没到的小徒弟。
可正是因为这样,反倒让阿愁放开了——反正好坏就那样了——于是她从妆盒里拿出一个专门用来调粉的小瓷碟,先往瓷碟里倒了些雪白的香粉,然后又从妆盒里拿出姜黄和大红两色胭脂,一点点地调进香粉里。
是的,姜黄色的胭脂。
一开始,当阿愁于莫娘子的妆盒里看到这种颜色的胭脂时,她还真不知道这是管什么用的。直到后来看到莫娘子给邓家老奶奶的眉心处染上这种姜黄色,她才知道,这也是一种胭脂。且这种妆容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号——花黄,又叫额黄。
不过,近年来,这种单只是于眉心处抹上一抹黄的妆容,已经成为老年人的专用妆容了。追求时尚的年轻人们,则更愿意用各种更为艳丽的颜色于眉心脸颊上作画。阿愁甚至还听人提过,京里似乎有贵人直接以金银箔剪成花钿贴于眉心脸颊上的。
因为阿愁还没有正式学过妆容,且她也只旁观过莫娘子调粉,亲自上手,这可是头一回,所以她几乎是调一点,就沾一点粉于手背上观察着颜色变化。等黑妹发现那些比阿愁晚结束梳头的,都已经开始给人画眉后,便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膝盖。阿愁看看四周,这才不再纠结于这远远抵不上后世好用的粉底,依着莫娘子的手法,开始给黑妹上妆。
她心里想要一种能够调整黑妹那斑驳肤色的粉底,可显然现世的粉底起不到那种遮瑕的效果。以水调和的粉底,干了后,更有一种会扑嗦嗦往下掉粉粒的感觉——就是说,粉质还不够细腻。
阿愁不满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好再怎么挑剔了,只好先放过了这叫人不满的粉底,开始给黑妹画眼妆。
看着黑妹那黑黝黝的眼珠,以及那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如今生了一双笑起来就找不着眼珠的阿愁不可谓不羡慕嫉妒恨。她更恨的,是这一世居然没个睫毛夹,也没个睫毛膏。
所以,她盯着黑妹的眼看了半晌,也没想出来,她该怎么进一步美化黑妹的眼睛。
那黑妹原就不习惯跟人对眼,这般被阿愁看着,她早窘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偏她只要一转开眼,阿愁就伸手抬一抬她的下巴,逼着她跟她对视。直到最后,黑妹被她逼得没法子了,居然也豁出去了,便只这么抬着下巴任她看着。
看了半晌,阿愁想来想去,觉得黑妹的眼原就生得挺好看的,她还是别画蛇添足了,便往姜黄色的胭脂里调了一点点泛绿的眉黛,勉强弄出个类似棕色的色调,给她略熏染了一下眼窝,使得她的眼看上去更为深邃一些,便罢了眼妆,开始折腾那胭脂唇彩。
行会里提供的胭脂,一共只三种。一种醒目的大红,一种柔和的桃红,还有一种就是姜黄了。
阿愁歪头看了看那斜插在发髻旁的彩蝶发簪,再看看黑妹如今那虽然白了一个色度,到底难掩其下黑黄肤色的脸庞,不禁叹了口气,挑了那最为醒目的大红色,却是只以极少量的胭脂给黑妹于苹果肌上晕染出一些健康的红润,便没再多做手脚了。
虽然现世流行樱桃小口,阿愁却并不喜欢那种往唇上扑厚厚一层粉以盖住原有唇形,然后再另画出一个樱桃小口的唇妆,所以她试着以大红和桃红二色,给黑妹调出一种类似咬唇妆的唇彩来——却是近着唇缝处用大红色,外围依着原有唇形染成淡淡的浅红。
结束妆容后,阿愁后退一步,歪头欣赏了一会儿自己装扮出来的“芭比娃娃”,却是看着黑妹那洗得发了白的深红色大袄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若是新衣裳,这深红色配她画出来的妆容,应该还是挺合适的。
因阿愁省了画眉的步骤,所以,虽然她真正动手的时间要比人晚了一步,结束得却是比大多数的人都要更早一些。
她举起手,向着上首“监考”的娘子们示意时,黑妹急得猛地拉了她一把。
阿愁看着她抬了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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