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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表情沉重,怎么能不严重呢?天后不欲多说,对李朝歌道:“今年过年唯独你不在,太子清醒时,问了好几次。既然现在你回来了,一会去东宫看看太子吧。”
李朝歌垂首:“儿臣遵命。”
李善毕竟是天后的亲生儿子,如今李善奄奄一息,天后岂能不心痛?然而丧子再?痛,也?不会影响天后的理智。天后交待完东宫的事情后,问李朝歌:“年前你匆忙出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回禀天后,当时事情紧急,儿臣来不及进宫请命,只能仓促出发。这?段时间儿臣在汾州一带仔细搜查,终于查出了汾州龟背村死人的真相。”
天后打起精神,问:“哦,怎么说?”
李朝歌抱拳,她微垂了眸子,道:“龟背村灭村一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们蓄意在龟背村投毒,等将所有村民毒死后,他们搬弄邪术,意图将尸体练成刀枪不入的亡灵军团。幸而儿臣去得早,已将龟背村尸变掐灭在萌芽中。儿臣如今已经找出投毒方式和破解之法,只可惜敌众我寡,仅凭儿臣一人难以施展。望天后允许儿臣调令三千禁军,去汾州搜山,彻底诛灭乱臣贼子之心。”
天后听到李朝歌的话,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她不知道想起什么,沉思了好一会,问:“你确定是死人军队?”
“儿臣确定。”李朝歌视线恭敬下垂着,语气却十分果决,“儿臣从龟背村带回许多证据,镇妖司及汾州刺史都是目击者。儿臣亲眼所见,刀剑砍在那些怪物身上根本无法伤其分毫,儿臣带着七个属下分而化之,各个击破,才勉强将十具铁尸击溃。仅是十人就已经如此难缠,若是给对方喘息之际,养出千万人大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天后听完,不由站起身,来回踱步。汾州是洛阳的北门户,如果汾州出事,洛阳最先受到冲击。而且,天后想的还要更深远一些。
当年朔方兵变就是纸兵纸将作乱,被纸兵咬伤之人很快就会全身溃烂而亡。前线士兵大哗,其称为“鬼兵”。朔方兵变差点覆灭大唐王朝,其实时到今日,天后依然不知道朔方兵变为什么突然结束,如同?他们不知这场灾难因何?而起。仿佛有一天醒来,那些诡异的纸兵纸将突然消失了,朔方节度使暴毙帐营,妖道不知所踪,叛军失去了依仗,群龙无首,溃不成军,朝廷军这?才占领上风。
这?场兵变开始的诡异,结束的突兀。天后甚至觉得,并非朝廷平息了叛乱,而是幕后之人没有再?推动下去了。
这?些年,天后一直不想细想朔方兵变的事,她和皇帝都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如今,龟背村的事,又将一切挑露在明面上。
纸人本是烧给死人的东西,如今龟背村一事又和死人有关,天后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这?两件事,背后是不是同一人在推动?
天后不敢赌。太子病危,皇帝因太子的事伤神,身体每况愈下。权力更替已经到紧急关头,天后决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出事。
天后紧张地踱了一会,最后痛下决心般,说:“此事事关重大,不能马虎。你需要多少禁军尽管去北衙调,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解决所有隐患。”
李朝歌抬手,郑重行礼:“儿臣遵命。”
李朝歌的声音浩然正义,然而她的睫毛却悄悄垂下,掩住了眼睛中的真实情绪。
太子病危,大限就在这几天。太子一旦去世,皇帝内定的接班人空悬,大唐后继无人,称帝之途才真正坦露在天后面前。以李朝歌对天后的了解,如此天赐良机,天后绝不会放过。接下来无论是立李怀为太子,还是天后自己谋夺帝位,都可以预料洛阳都要乱很长一段时间。浑水湍流中最容易惹祸上身,李朝歌若想谋取大业,天后之女是她的资本,李氏公主也?是她的资本。
支持天后就会得罪宗室和朝臣,但如果支持李怀,她活不到登基就会被天后弄死。李朝歌谁都不想得罪,既然如此,不如将这?滩浑水交给他们自己搅,李朝歌带着三千禁军去外州逍遥。
有兵权在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有应变之力。而且借着彻查死人军团一事,李朝歌可以光明正大躲在汾州,不管东都发生什么她都不表态,等尘埃落定后她再?以功臣的姿态回来。到时候有破案的功劳在身,又可以保住天后、李唐双方好感,何?乐而不为?
李朝歌和天后禀报后,就遵照天后旨意,前去东宫探望太子。
此刻东宫内十分压抑,李怀、李常乐都在。听到外面传话,里面静了一瞬,李常乐和李怀纷纷站起来:“盛元姐姐。”
太子听到李朝歌来了,脸上的表情也?狠狠一怔。他费力地坐起来,一回头,就看到李朝歌面色冷肃,稳步走入宫殿:“参见太子。”
李善看到李朝歌,内心情感颇为复杂。他听从属臣的建议,送李朝歌去和亲,一方面他觉得江山社稷为重,另一方面,他也?心存愧疚。
这?个妹妹从小多灾多难,她出生在天后最困难的时候,在国难关头走丢,独自一人漂泊了十年。好不容易回来,还要面临被送去和亲的命运。
李善内心一直饱受折磨。天后责骂他优柔寡断,无能开拓疆土,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李善毫无反驳的能力,为此一病不起。这?段时间李善在回忆中反复挣扎,他一直想当面和李朝歌说声抱歉,可是等李朝歌真的从殿外走来的这?一刻,李善骤然发现,她根本不需要他的道歉。
莫说皇帝没有同?意李善的提议,就算皇帝真打算让李朝歌去吐蕃,她也有的是办法将和亲搅黄。她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李善是金身泥胚的太子,一举一动必须符合皇帝和朝臣的期望;李怀李常乐是帝王家的燕,筑巢在金銮殿下,却毫无自保能力;唯有李朝歌,是自由生长的荆棘,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李善回过神来,不由苦笑。他有什么资格怜惜李朝歌呢?李善躺在东宫里气息奄奄,而李朝歌穿着窄袖束腰的便装,身上风尘仆仆,一看就刚从外地赶回来。她健康,强大,聪慧,果敢,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李朝歌行完礼后,殿中陷入安静,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李常乐一看到李朝歌就想起裴纪安,不由避开眼睛,李怀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觉得讪讪。
明明最初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一眨眼,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变了?他们像当初在紫桂宫玩马球那样自由自在、亲密无间,不好吗?
最终,太子最先开口。他掩着唇角咳了咳,有气无力地对李朝歌说:“过年时没见二妹,圣人天后深以为憾。这?段时间二妹去哪儿了?”
“不敢当太子记挂。”李朝歌半垂着眼睛,语气虽然恭敬,但态度十分疏离,“汾州一案未了,年前我突然发现一些疑点,不敢耽误时间,立刻赶赴汾州,故而没赶上宫廷宴会。我在外漂泊惯了,没什么可讲究的,反而是太子金尊玉贵,乃是全朝的希望,殿下勿要为了我等小事牵挂,妨害了养病。”
太子主动示好,李朝歌却并不领情。先前太子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要将她送去和亲,等风波平息后,却又摆出一副愧疚之态。假仁假义给谁看呢?
李善苦笑,他情绪变化牵动了病情,忍不住回头咳嗽,每一次都仿佛要将心肺咳出来。所有人听着都捏一把冷汗,李怀见状,实在看不下去,说道:“盛元阿姐,这?些日子太子一直在担心你。太子都病成这?样了,依然惦念着你的事情。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好好和太子说说话。都是亲兄妹,哪有隔夜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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