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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泽宫中那只天后从下界带回的鹂鸟,因处九十九重天浸染灵气,加上服了不少仙丹神药,福泽深厚,不但长寿未死,容颜永驻,一千八百岁时还于天宫中飞升成仙,此等气运旁人只能羡慕却得不来。天后宫中不便留外男,虽辜夙离是自个养大的,却也要避嫌。天后本想他这等气运,派他去天机府谋个少司命的职位,主司送子护童可是极好,就连现任司命仙长也觉适合,想要他任职师弟璧琼之下空缺的少司命一职。但天后想想他本是个男仙,虽说面容雌雄莫辨,常常被认作仙子,却也不好扎进女仙堆里——即便虚空兰凰也因其面容将其认作女仙,一番爱慕却是错付了。
为此天后着实苦恼了好一阵子。待到后来濯苏阿绊之事一出,天宫与虚空一番小战,天帝栩容不敌虚空之君,渡川为救护住濯苏的阿惹险丧魂飞魄散,爱女阿惹不得不入虚空为质以令熠铉息怒。其后长女归朝,却流言缠身,投入轮回,至今未归——天后更无暇顾及这鹂鸟,一颗心只悬在爱女心上。
幸帝姬临世前与兰凰有约,待帝姬历劫归来再谈此事,辜夙离这才摆脱那只凰鸟的纠缠。也因帝姬不在宫中,他暂被安置在濯清宫的偏殿,既无兰凰追缠也无公事繁忙,往返六道八荒也不受限,闲来无事看看各处风景,结交各道好友,可谓无忧安乐,且各处都混得开。
可就算是清闲如他,也是有些烦恼。自帝姬下界后,太子殿下与虚空之君总能时不时地想起他这只闲鸟,派遣他做些正神不该做的“暗事”,辛苦倒是无所谓,毕竟比起性命,这都不算什么。辜夙离怕的是他知晓这些秘密,若哪一日惹了猜忌,或自己不慎走漏风声,这二位随便谁都能令他吃尽苦头。日子久了,鹂鸟每每揣着这些密事担惊受怕,也就不觉得逍遥。但事事皆有利弊,别个神仙妖魔不明之事,他且瞧一瞧,便能猜个七八分,再稀奇之事,他也能端得一副好姿态,可称得上鸟仙里最持重的一位。辜夙离总是在瞧热闹的一团外站得那是一个仙风道骨,一来二去,渐渐地在天宫中得了个“静临”的别号。
白渊被罚下界他也是知晓一些的。说是一些,还是自谦了,结交了璧琼那位没有少司命相辅,连送子这等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司命仙君,想知道些什么都可从天机府人手一面的观世镜中窥得全貌。也正因晓得其中缘故,辜夙离才对白渊这位昔日仙友又怜又恨,离那观罚的天官聚集处,站得比平时更远。
他且瞧着那法旨生效,猜也许此刻白渊已入世,再想想她那曲折的过往,仙友高呼那一句“草木果真无情”萦绕他那颗黄鹂心,喟叹道,“他们又岂知,樱仙此难,皆起于情?”
遂从衣袖间取一壶青梅酿,斟满一杯,遥敬了起命轮方向,便倾洒于地。余下的便是自己的了。鹂仙倚靠着起命外路径旁一根天柱,正欲独饮,却闻一道熟悉嗓音,“两位既无意向凌霄,不如随我去阿姐宫中坐一坐,饮杯清茶,叙叙旧。”听声音是越近了。
辜夙离想起这位人前总是一副温软喜气的模样,私下派遣自己时又狡黠腹黑的神君,恐又卷入是非,于是收起杯酒,化作一仙鹤绕梁引吭,展翅拍雾云,飘飘然落于一浮星。
仙鹤隐于浮星后,歪着颈子窥视究竟哪两位晦气天官栽在这笑面虎手里。只见蔚色衣衫的神君后头,一抹藏蓝一抹海棠不紧不慢地随着,这两位仙息与衣着都令其无比熟悉——仙鹤心中了然,原都是熟人。
自帝姬下界,仙鹤迁居濯清宫,没少得下头那位女仙照顾;而另一位仙君,仙鹤仍记得他力荐自己任职司命仙君璧琼之下那少司命一职,天后几乎都快被说动了,幸兰凰一事令天后存了顾虑,不然辜夙离就要成为这天宫不知多少万年里,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少司命的男仙。
仙鹤思索着,这一恩一怨,是否该出手襄助,不知如何才好。他正艰难取舍,却闻下头那憨笑的混世魔王道,“此处竟有酒香,甚肖夙离随身携的青梅酿,许久不见,本殿倒是有些想他了。”
这话惊得仙鹤一哆嗦。他鼻子怎的如此灵?不是前几日才见过?
还未等他缓缓,又听那位道,“这仙息也似夙离,难道是本殿思念成疾?”
“既然藏不住。。。。。。也没什么可惧的。”辜夙离自我安慰,任命般由鹤身恢复仙相,足尖点过浮星,顺着着清风拂来之力,穿过层层云间,羽毛般落到起命轮外曲径中方才邀请两位天官饮茶,路上却因些微酒味开始“诉相思”的神君面前。“夙离请太子殿下安,”鹂仙深深弯腰行礼,又将背微微挺起一些,“见过大司命仙长,见过归云仙子。”
元度卿与归云向辜夙离回了礼,简单寒暄一番,与他对视中眼神中出奇一致地流露出“呜呼哀哉”的同情。
“起身吧。”太子殿下含笑道,“夙离可不经念。”那眼中盈盈的,仿似力证“真情”,可濯苏下一句就令辜夙离懊恼鸟的脑子果然不如别类,“本殿其实并不知夙离在这儿,”太子殿下笑得鹂仙遍体生寒,“不若就去你的鹊亭阁小坐。”
这三位小仙哪里又敢与太子殿下驳论,于后不近不远地跟着,太子殿下走路,他们便也走路;太子殿下缓缓腾云,他们便也慢悠悠腾云;太子殿下化了一道蔚色神光疾而行,他们便也催动仙力追赶。。。。。。那起命轮若乎是个凡间刑场的存在,与神仙殿宇相离甚遥,折腾好一会儿这三仙才追到濯清宫。
偌大的神殿,宫门紧闭。元度卿打量起这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帝姬寝宫。雪青竹枝暗纹上天帝亲书“濯清宫”三赤金字,镶着一圈荼白边框的匾额,端正悬于紧闭的白晶门上方。门口本应是两列十八位的守卫减了半,虽不曾来此,但元度卿还是认得这些守卫者右眼角下的仙力刻纹是安清宫独有的。其余二仙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眼中不曾有一丝波动。而辜夙离那仅怀的一丝不安,也因他一贯擅长的自我麻痹而所剩无几,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濯苏来阿姐宫中如同回家,那守卫见了他自是毕恭毕敬。大门一开,濯苏便熟门熟路地将这几位领到鹊亭阁。
“坐啊。”太子殿下似乎恢复了在帝姬面前的淳良,语调柔和,“看茶。”
鹂仙自觉地接下茶具,遣退了侍茶的仙娥。与辜夙离隔着一个灵华仙君的归云仙子挺直了背。这两位宫中仙不约而同地产生同一个疑问:不知太子要如何套这位司命仙长的话,竟要费如此力气。
“灵华。”濯苏笑道,“你看这空荡的濯清宫,本殿可真想阿姐早日归位。”
元度卿扶茶杯的手一滞,不知如何回话。“小仙惶恐。”
“你们天机府的说辞倒是出奇的一致。”濯苏语气平平,似乎只是简单叙述某件事,“渡劫此事,多少都是有些影响的。本殿听闻,人间万年前,灵华白日飞升,至今难忘一段风月?”濯苏看着甚是温和,问询也是小心翼翼。
“此事。。。。。。确有。却是前世的一段,实是我对不住她。。。。。。爱而不得,殿下鸿福,是不会明白的。”灵华仙君的神色黯淡下去,似乎还困于往昔情愫。
“不知灵华心上的女子是何人,竟教咱们大司命仙长至今难忘?”
“她是一个极好的姑娘。是我负了她。也许是天罚,归位后小仙四处找寻,至今却连她的魂魄都寻不到。”元度卿叹了口气,愧色难掩。
一左一右的辜夙离与归云默默听着,小口小口地啜着茶,不敢搭腔,恐误了太子的事。
而濯苏似乎只是对灵华的旧情好奇,“可是青梅绕竹?”
灵华点点头,“我与她当时投生安国皇家,也是肩负了拨乱反正之责。”
“怪不得灵华对安国如此上心,原是家国。”濯苏挑眉,意思是了然了。“此次龙氐之乱,影响甚多,总该好好的罚一罚。虽然那三霖敖纯情深意重,却苦了下界。”
“殿下所言甚是。只是,这乱也使被粤兴许三国分裂的安国逐步统一,利大于弊。除去婚姻之事,大体并无差错,若罚得太重,恐也不合适。。。。。。”
他哪里知道太子殿下等的就是这句话,瞧着濯苏眉目舒展开来,灵华仙君有些无所适从。特别是那些不吝的夸奖,诸如“玉颜心善”“心系苍生”“顾全大局”等等赞美之语,砸得元度卿呆愣愣的,插不上一句话。
显然辜夙离与归云也并不知会有现今的场面,想象中的严刑拷问与拔剑相向并未出现,让二仙松了口气,也使其愈好奇太子殿下的心思。但好奇归好奇,即便是他此刻心生欢愉,被使唤惯了的小仙们也不大敢问询。反倒是云里雾里的元度卿,对濯苏此举甚是不解,“殿下唤臣等来此,竟是为了小仙万年前的一段情缘吗?”
“且说了是叙旧罢了。”濯苏呷了口茶,“本殿也做不出教你改人气运的荒唐事,你莫慌。”
灵华仙君慌了。蓦地想起他那还被罚扫整天机府的师弟,一个激灵,像是突然开窍了般,琢磨起该如何与太子殿下保持距离。
“咳咳。”归云突然出声,“殿下,小仙想起还有些事务未处理。。。。。。”
“小仙要处理一些人间杂务,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恐有所耽误。”
元度卿突然寻到了个理由,却凑巧与归云几乎同时,不经意间一对视,竟让他面红耳赤。
濯苏皆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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