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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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生命是环环相扣的厮杀（第1页）

优优忽然有个感觉，李响的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他在这个午后，忽然展开了自己的悲惨过往。

他的那些旧日时光没有一页是被尘封的，他一页页的翻开，缓慢的掀开结疤的创口，鲜血淋漓。

他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声音中已经没有了情绪，他慢慢的说:

“那个时候，真艰难。医院总是让缴费，我们借了很多钱，很多钱。爸爸并没有怎么治好，因为没有钱，他只能选择早早出院。妈妈落了病根，从此不能再着急受累。他们一夕苍老，已经不再是可以为我们兄妹抵挡风雨的人了。他们生命中的那把大伞，是被我连根拨起的。他们给了我一个家，而我，亲手打散了它。那段日子，我一下子长大了，拔苗助长的那种长大。我是从一个顽皮的少年面对这些事情的，我尚且稚嫩的心灵在那时候惶惑而自责，没人知道我有多恨，我甚至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但是，他们都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他们。”李响轻声的笑:“幸好，那时候，我没有找到他们。”

优优有一种彻头彻脚的寒意，她也很惶惑。

“然后呢？”李响半天没有动静，优优出声问。

“没有了，然后我开始打工，做家教，没日没夜的为自己挣学费。你看到了，从那时候开始，我自己供养着自己，一直到现在。我没办法再让父母家人为我操心，我，已经没有资格了，我受不起了。”

优优想问:他们呢，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这样的恩怨就放下了？但她不敢问，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敢问。

李响忽然笑了，柔声说:“好了，这段故事讲完了，你现在知道，西安是我人生的麦城，那是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想到的变故。可能，后续的事情，连他们都不曾料到吧，但是我的人生是从那个古城开始的支离破碎。”李响沉默了一下，又笑:“不过，我现在很庆幸我们曾经拥抱过同样的晚风，又在同一时段走过中国最厚重的城墙，那是我意气风的清朗岁月。以后，你还会不会让我再讲故事给你听？”

优优默了一下，她仿佛听到了手机里边有极其遥远但一定存在的电流声，那些必然存在的声音一点一点刺在她的心上，她触摸到了他曾经的、现在的疼痛。她也疼，这是生命给的疼，不单纯来自李响。

她叹了口气，轻声问:“李响，你可不可以放下所有，好好生活？”

李响笑了，更加温柔:“傻姑娘，我一直很努力，并且更加努力。”

挂了电话，优优下楼又去拖那两摞鞋盒子，她觉得有种什么情绪干扰的她没办法安安静静的待着。她吭哧吭哧的把它们扔进客厅，还恶从心头起的一脚踢飞了它们。

李响收了线，嘴角的笑也瞬间收起，放下？开什么玩笑，一切才刚刚开始呢。血债血偿，这才是他的骨气。

他想起那段日子的愤恨，惶惑，无助，悲伤，那是他从一个少年到成年血淋淋的爬行起点。还有妹妹，那个曾经眉目舒朗的女孩子，不谙世事，快乐活泼，也是从那时候长出了冰凉，那彻骨的寒意有时候让他都不敢靠近。

妹妹考大学的时候，死活要离开家乡，她要去遥远一些的地方，她说:“我不屑和这里的人一起呼吸，我觉得我每一次喘气，吸进来的都是垃圾，这里让我觉得恶心，我快被这些垃圾堵死了。”

她去了武汉，那个传说中的火炉城市，疫情期间，武汉最艰难的时候，她病的九死一生，奄奄一息。开始，还能偶尔通一次电话，后来就彻底联系不到她了。他们急疯了，到处都在封控，他们根本去不了武汉。妈妈又病了，他联系所有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他们以为他们失去她了。

他规划了一条辗转的路线，要去武汉，他坐在妈妈的病床边，握着她枯瘦的手，说:“就算是尸骨，我也一定带她回来。”

妈妈回握着他的手，他感觉到她的颤抖，她说:“如果真有什么，你现在去也晚了。孩子啊，人在，就什么都在，你不能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不能让我们老无所依。”

他终究没有去成，他联系到了两个武汉的校友，他们也劝他不要过来。

其中一个说:“国难，这是国难！在国难面前，你算个什么？”

那个校友说可以替他找人，但请他不必抱什么希望。一个星期后，终于接到妹妹气若游丝的电话的时候，不要说妈妈和他，就是爸爸那个铁塔一样的汉子都失声大哭。

她出院之后，打电话回来，铿锵有力的说:

“你们要为我骄傲！我是战士！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我赢了！”

但是，就是那样，她都不肯听妈妈的苦苦哀求，回来家乡休养，她甚至都不肯再回家乡来看看。李响觉得，妹妹一定还是遭受过什么，只是当年小小的她一个人默默的忍了，默默的扛了。她不愿意让捉襟见肘的爸爸妈妈为她担心，更不愿意把自己的伤痕亮出来给家人看，毕竟他们都那么弱小，手无寸铁，毕竟她也终于扛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活过来了。

所有这些，文字都只能是浅显的描述，那些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瞬间爆炸的愤怒，那些被烧灼的时刻，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人间，不值得！”李响的声音击打着空气，“你们等着看，我失去的，终究会找你们一样一样的拿回来。”

这是一个悖论！失去就是失去，没有还能拿回来的道理。物质或许可以，时光呢，机遇呢，那些撕心裂肺的经历呢？你经过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东西不再了。再回头，此刻的你，还是曾经的你么？

妹妹说:“只有好好的过好现在和未来的每一天，斩断所有的无效愤恨，远离所有的垃圾人，岁月才能平稳如初，人生也才有可能顺畅光彩。”

但是，李响不这么认为！我失去的，请你也失去。我得到的，你也来体味一下。人生应该是环环相扣的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其他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