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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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卫离的梦（第1页）

三月的气候乍暖还寒，卫离醒来的时候鼻尖上多了一层细细的汗，这才发觉自己盖得厚了，捂得连鬓角都沾着湿意。

他年纪最幼，师门便最照顾他。姜晚为他安排的屋子距离霜顶最近，这样他晨起早课的时间就能比同门晚点，有足够的时间睡懒觉。

而柳知闲顾忌峰顶夜间寒凉，还传家书回去，命人紧急寄来嵌金兽耳炉，特意送给卫离取暖。

按理来说，在师兄师姐的如此看顾下，卫离理应无忧无虑才对。

但他有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梦境的苦寒尚萦绕在心底，卫离晃晃脑袋，尽量不去想那些重复又不知来处的梦，而后打开房门，被夜风呛得轻咳两声。

薄春的沁凉温度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微弱的天光将整个凛霜峰映上一层月白色，屋前的瘦樱被冻成淡紫，花瓣又落在院内草叶上，像干涸的血。

卫离如同幼时坐在祠堂门槛上一般，安静地在屋前台阶上坐下，怔怔地发起呆来。一呼一吸吐出的白雾袅袅升起，最后悬于长睫化作晨露。

——这次从梦中惊醒，又不知何时才能继续睡去了。

·

卫离从未对师门提及的是，他有一点轻微的梦魇症。

幼时他常被噩梦侵扰，总在沉睡之后看见整个小镇都化作灰烬，面目狰狞的魔族嘶吼而来，尖利爪牙和冷硬兵器撕碎他认识的每一个人。

最为敬

重的爷爷将他藏在神像脚下，随即就被魔族的利爪贯穿胸膛，而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在祠堂废墟中不吃不喝，等待着渺茫的救援。

这样的梦境太过绝望，以致于每次卫离都是哭喊着醒过来。

好在他知道，只要醒来，他就能得到救赎。爷爷还在他身边，会关切地用温热手掌拭去他脸颊的泪，然后煮上一碗红糖汤圆为他压惊。

小小的卫离觉得，深夜里的红糖汤圆，便是世间最好的东西。

后来一日，他遇到了师尊。

师尊和晚师姐是在一个雨天来到小镇的，卫离当时玩耍得开心，结果不小心撞在晚师姐身上。他只听面前的两个大人当着他说了许多他听不懂的话，紧接着他们便被爷爷迎进了祠堂。

而那一晚卫离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依旧是魔族毁灭整个小镇，他孤身藏匿在祠堂下的场景，但这次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破天光而来，将他从废墟中拯救出来。

卫离在梦中恍惚抬头，看到的正是鸦发剑目的楚栖寒。这让卫离有一点奇怪，面前这人明明有着和白日遇见的仙人同样的面貌，但眸色和发色又截然不同，那么他到底是不是爷爷嘱咐自己要跟随的师尊呢？

梦境的下一瞬便有了答案。仙人道出的名字依旧是楚栖寒，也依旧愿意收他为徒。只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太过沉重痛苦，叫卫离总觉得……面前的仙尊像是肩上担负着什么鬼魅恶

灵般的可怖责任，又像是在透过他怀念着某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他跟着楚栖寒回到凛苍派，问道梯的试炼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是他已经无处可去，就算手臂在陷阱中被刮出森森白骨，也只能咬牙朝着山门奔去。

等到冲过终点，他身形不稳地往地上栽去，却又是楚栖寒以双手托住他，低声笑道：“心性倒是不错，像狼。”

卫离不明白他的意思，摇头懵懂道：“阿离不是狼，阿离就是阿离。”

“是阿离啊。”楚栖寒语调放轻，“而不是，而不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话头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咽喉。

卫离茫然地抬头想去看自己师尊的神色，但那只手适时覆了上来，将他的双目都遮住了。

在视野尚全的最后一瞬，卫离看到楚栖寒微蹙着眉眺望远方，山下皑皑白雪于他眼底汇聚，宛若一层晶莹的水光。

梦境实在太长，中途的片段几乎都记不太清，但画面纷乱之后又定格在姜晚的笑容上来。

但与梦里的楚栖寒相似，梦里的姜晚也是和现实中不太一样的。

卫离皱着眉打量面前的女子，发现这个姜晚要瘦许多，额角还有未好的淤青与伤痕，像是在哪处被人欺负过。

她脸颊上也脏脏的，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一边咀嚼，一边同样打量着他。

但经历过苦日子的卫离清楚，姜晚这个举动大概率是因为她太饿了，试

图用嘴里的咀嚼来缓解饥饿。

怎么会这个样子，她没有被楚栖寒照顾好么？卫离回想起白日见到的两人，总觉得这梦境里的一切都不合理。

梦里的姜晚眼底一片荒芜，脸上的笑容却僵持着，挨个问道：“你师兄好吗？你师姐好吗？”

“那你……师尊还好吗？”

问到最后，姜晚的嗓音都颤抖起来。卫离似有所感地抬头，只觉得姜晚眼底的泪光像一把零零碎碎的针，悉数撒在他心头上。

然后一声鸡鸣突兀响起，卫离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就着蟹壳青的天光，看到自己最爱的爷爷含笑闭目，手背像覆霜般变得冰凉。

·

凭借梦境中的记忆，卫离在真正的问道梯试验中要轻松许多，抵达山门的时候并未受什么伤，顺顺利利地成为了楚栖寒的小弟子。

而这次在新居之中，他再度坠入梦境，只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