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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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办好一切，他挑了个小镇后头的一块高地当玛丽最后栖身之所。此处风景秀丽，冬暖夏凉，是个好去处。麦基和丹夫默默地挖土，到十分之一，克莱斯拿着三柄铲子从小镇走来。麦基很吃惊。印象中的克莱斯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想不出他能做这样具有人情味的事情。&ldo;葬完就别惦记。&rdo;克莱斯狠狠地铲起一抔土。拜完新坟回来，麦基精神稍好。这一切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如今不过从头再做一遍。克莱斯顺着小镇主道往外走，丹夫突然道：&ldo;太亚。&rdo;克莱斯道：&ldo;应该还在仓库。&rdo;麦基闹了大半夜，对它一点影响都没有，照旧睡得香。他们离开时叫过它，它睡得很死，要不是两个鼻孔还冒着热气，丹夫大概要像麦基一样痛哭一场了。他们又回转仓库，还没靠进，就看到一抹鲜艳的小红裙坐在仓库前面，呆呆地看着小镇的方向，直到发现他们才跳起来，欢喜地笑。俊美无俦的太亚坐在她身边，反倒无人注意。丹夫疑惑道：&ldo;她不是……&rdo;&ldo;哥哥！&rdo;玛丽扑进他的怀里，一脑袋不停地拱着他的肚子。麦基呆了半天，才重新抱住她，&ldo;玛丽？&rdo;玛丽伸出小手抚摸他皱起的眉头，担忧地说：&ldo;哥哥太累了吗？今天不要出去了好不好？&rdo;&ldo;好。&rdo;麦基毫不迟疑地答应了，牵着她回仓库。两人窝在仓库角落里说话。玛丽坐下时小心翼翼地捋了捋裙子，生怕压皱了。麦基说故事哄她，克莱斯时不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故事里，以大魔王的形象。到中午，玛丽怕他肚子饿，翻出一块藏起的小黑面包，和麦基两人分着吃了。麦基脸僵了僵，默默地塞进嘴里。吃完午餐，麦基督促玛丽午睡，等她睡着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仓库。克莱斯和丹夫抬眼看他。麦基缓缓道：&ldo;是玛丽……最后的那天。&rdo;丹夫学老瘸子拐了两下：&ldo;他？&rdo;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麦基恨意依旧。&ldo;他算是我们的养父，闹荒的时候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连同其他几个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一起，教我们偷和骗。年长的出去干活养活他，年幼当做人质扣押。&rdo;克莱斯道：&ldo;那个人现在在哪里？&rdo;&ldo;……我杀了。&rdo;麦基弯下腰，抱住头，沉浸在不堪的回忆里，&ldo;那天我照往常一样出去干活，但运气不好，这个镇太小，镇上的人对我们很提防。我到傍晚才抢到半块奶油面包，回去就看到玛丽躺在血泊里，浑身是伤……理由是他要抢我送给玛丽的红裙子换酒钱，玛丽不肯。&rdo;克莱斯道：&ldo;这个幻境是用你的回忆创造的。&rdo;麦基低声道：&ldo;对不起。&rdo;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走进小镇的第一步他就已经知道，所以直接来仓库。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忘记过玛丽，这是一个伤口，持续作痛却永不结疤。能够再见她，即便是虚构的幻境，他也感到满足。丹夫道：&ldo;他又来了。&rdo;果然，昨天被丹夫用铁条砸得脑浆飞溅的老瘸子拎着酒瓶，完完整整地晃悠回来。克莱斯道：&ldo;你昨天为什么不杀他？&rdo;麦基羞愧道：&ldo;我怕杀了他，幻境就会消失。&rdo;克莱斯从柴堆后面摸出那根重复利用的凶器，交给麦基。&ldo;你不想她一次次地痛苦死去吧？&rdo;麦基肩膀一抖，伸手接过铁条。老瘸子还没到跟前，已经骂骂咧咧起来。麦基看着他，仇恨如火山爆发，拿着铁条冲上去，一阵暴打。老瘸子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酒瓶子掉在地上，摔成碎片，他又摔在地上，压着碎片，痛苦呻吟打滚讨饶……丹夫看麦基打了半天都没什么实质进展，一把抢过铁条，示范道：&ldo;这样。&rdo;一棒子下去，老瘸子脑瓜开花。麦基呆呆看着老瘸子的尸体，胸膛急剧起伏，半晌才感觉到玛丽害怕颤抖地身子贴着自己的后背。&ldo;不怕不怕。&rdo;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将玛丽拉到面前，轻轻地抱住安慰。克莱斯神色阴沉。老瘸子的尸体在这里，玛丽在这里，仓库在这里。幻境还在。玛丽吓坏了，小声抽泣，麦基哄了半天才将她哄得睡着，出门就看到克莱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ldo;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希望动动念头这个幻境就会消失，但我做不到。&rdo;&ldo;不，你做得到。&rdo;克莱斯用脚尖勾起铁条，轻轻一挑，挑到麦基面前。麦基抓住铁条，疑惑地看着他。克莱斯面无表情地说：&ldo;杀了玛丽。&rdo;……&ldo;你疯了。&rdo;麦基像丢烫手芋头一样丢开铁条。麦基是解开幻境的关键，克莱斯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ldo;在现实里，你已经亲手杀了老瘸子报仇，所以造成这个幻境的执念并不是你对老瘸子的仇恨，而是对玛丽的遗憾。&rdo;麦基心头一震，转头看着乖乖睡在太亚身边的玛丽，五味杂陈。他当然遗憾，是十分遗憾，万分遗憾。要是当初他早一点鼓起勇气反抗，玛丽就不会惨死在那个人的手里。不，这不仅仅是遗憾，根本是懊恼，痛悔！克莱斯重新将铁条放在他手里，好声好气地说：&ldo;这只是幻境。&rdo;&ldo;她是玛丽。&rdo;麦基呢喃。&ldo;她不是。玛丽死了，眼前这个只是你记忆制造出来的幻象。&rdo;&ldo;她是。&rdo;麦基钻入了死胡同，怎么都不肯出来。克莱斯道：&ldo;玛丽这么爱你，一定不希望你死吧。&rdo;麦基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抗拒，仿佛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克莱斯道：&ldo;我们在幻境里呆了一天一夜，吃的是幻境里的食物。你猜我们真实的身体能坚持多少个一天一夜？&rdo;麦基浑身一震。克莱斯拉起太亚，又叫上丹夫，头也不回地往小镇外走。&ldo;我不认识玛丽，但我想，她很爱你，也很爱这个世界。她没走过的路还有很多，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适合帮她走下去。&rdo;小镇一点点地消失，像有时限的魔法。克莱斯看着麦基顺着那条逐渐消失小镇主道一步步地走来，脚步沉重，神色僵硬，如行尸走肉。&ldo;你做到了。&rdo;麦基看着他，猛然挥出一拳。换做以前，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克莱斯出手，可现在的他并不是平时的他。任何人亲手杀了自己一直守护的最亲的人，哪怕是幻境，也会承受不住。玛丽喊&ldo;哥哥&rdo;的声音不时在他耳畔回响，让他迷茫到底自己是幻觉还是玛丽是幻觉。克莱斯单手接住，瞳孔猛地一缩。丹夫惊疑地看着面前的景色从小镇变成树林又变成油菜花田，不安地想变身，却发现依旧不行。麦基转头，看着那条熟悉的插在油菜花田中间的小道，突然前俯后仰地笑起来。他不停地擦眼泪揉肚子，笑得十分夸张。克莱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丹夫道：&ldo;是什么？&rdo;麦基笑累了停下来，觉得自己可悲又无聊，意兴阑珊地说：&ldo;他的家。&rdo;小路尽头是格兰瑟姆庄园。仿佛预知他们的驾临，白漆铁门大敞。克莱斯平静地穿过前方空地，走入大宅中，没多久又平静地走出来。麦基看着他手里沾血的匕首，看着下沉的夕阳及余晖照耀下雄壮巍峨的宅子，实话实说：&ldo;没效果。&rdo;克莱斯将匕首放入靴内，转身进屋，&ldo;这里有客房。&rdo;就算这里有客房，有佣人，有蛋糕牛奶，有新鲜蔬果，生活舒适，可克莱斯等人都无心欣赏。麦基像游魂一样追着克莱斯让他想办法。挥出那一拳之后，他对克莱斯的畏惧像是裂了一道缝，勇气时不时从缝隙里喷射几发。克莱斯将格兰瑟姆老爷和格兰瑟姆夫人的遗体并排放在他们卧室的大床上，还盖上了被子，自己坐着边上的躺椅思考。麦基道：&ldo;他是你的亲生父亲？&rdo;&ldo;嗯。&rdo;&ldo;你杀他的时候不会心悸手软吗？&rdo;&ldo;这是幻境。&rdo;&ldo;可那张是你父亲的脸。&rdo;麦基觉得不可思议。克莱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ldo;也只有那张脸是父亲。&rdo;&ldo;……我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是真实的他，你也会毫不留情地挥剑。&rdo;克莱斯眸色一沉，&ldo;他给了我生命，却摧毁了我对世界一切美好的想象。&rdo;&ldo;至少他保证了你的温饱。&rdo;&ldo;我宁可他遗弃我。至少对父亲和家这些词，我还能保留一点卑微的想象空间。&rdo;&ldo;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rdo;麦基愤怒地讥嘲，&ldo;看看我过的生活，你真的觉得你受到的那些挫折不可容忍吗？被遗弃的小孩不止吃不饱穿不暖，而且毫无安全感，天天过得提心吊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