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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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哎，老姐姐，你听我一句劝，想开点。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家凌子一心一意待你，你不考虑自己，也得为她想想。她过了年才二十一，你忍心让她跟你去死？”

“还有你家小航。他才三岁，那么小的一个娃，刚没了亲爹，再没了亲妈亲奶奶，你让他以后怎么活？”

“老姐姐，我知道磊子死了，你心里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多为小航和凌子想想。”

“这次真是太惊险了。那耗子药毒的很，你们怎么能真吃？！”

……

七嘴八舌，众人心有余悸的安慰着吴荷花。吴荷花生无可恋的听着，眼神空洞的要命，看着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好好活着，说的轻松。没钱，也没本事赚钱，单靠罗凌一个柔弱的女人，她怎么养活这一家子老弱病残？靠别人，不可能的。救急不救穷，没人会一直帮她们。只有她去死，罗凌才能没有负担的，带着顾航活下去。可偏偏罗凌是个痴人，再苦再难，她也不许吴荷花寻死。看着罗凌尖尖的下巴，粗糙的双手，和她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色，吴荷花恨不能让老天爷一个闷雷，把她劈死。

她咋就不得个急症，嘎嘣儿一下死了呢。她这样活着，就是累己累人的活受罪！吴荷花死志未消，依旧想不出她该怎么活？

这里是石柳村。一个特别特别偏僻，出门要靠滑铁索渡江的小山村。这里没有多少耕地，山上也不是绿树成荫。这里多是石头山，想赚钱和填饱肚子都异常艰难。吴荷花是石柳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男人死的早，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长大，累出一身病痛。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瘦骨嶙嶙，满脸皱纹，看着好像是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但她今年实际才四十五。她明明是个中年人，却被生活磋磨的，已经开始掉牙，好像行将就木。这穷困潦倒的人生，让吴荷花知道她活不起。不是她不想活，是没了家里的顶梁柱，她真的活不起。

她清楚的知道，她是一个异常沉重的负担。罗凌这痴人，根本担不起。吴荷花当初有点家底，一个人拉扯顾磊长大，都差点累死。罗凌又要养孩子，又要照顾她，还要应付她难缠的娘家，怎么可能撑得住？与其一家人一起饿死，不如她先下去找顾磊。可惜……失神的目光对上虚弱的罗凌，吴荷花痛苦极了。

“呜……呜呜………”麻木的吴荷花，忍不住又捶着腿，心酸凄凉的哭起来。“呜呜呜……”

众人听着她哭，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哭出来了好，有苦千万别憋在心里。老姐姐，你刚强了一辈子，可不能倒下。”

话是这样说，但看着顾家这一贫如洗的婆媳两个，众人还是很理解吴荷花。不怪吴荷花想不开，换她们是吴荷花，她们也挺不住。在她们这地方，女人就没有几个能长寿的。吴荷花四十五，能在村里被大家尊称为老姐姐，可想而知这里的环境有多糟糕。除了那儿女孝顺，又有能力的。能活过五十的女人，在石柳村就算长寿。

这里偏远闭塞，几十年如一日，根本不会改变。除了外边打仗，兵荒马乱那几年，这里的男人，一直都很难娶媳妇。这附近的村子，但凡有点门路，有点本事，又对女儿有点感情的，都不会把闺女嫁过来。哪怕石柳村的彩礼给的最高，在八零年，就有三五百那么多，也没有人愿意。

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这里喝水，要靠人天天从山上往下背。在这里，不存在懒人。即便是真的懒汉，他也得挑水种地。不然，他就得扎脖子，等着被饿死。这里还没有路，山路非常不平整，异常废鞋。想要出村，只能滑铁索，横渡安江。

那条铁索，更是陡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掉下去淹死。哪怕是老把式，也有可能手滑。能从这里走出去，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所以，培养出一个军人的吴荷花，尤其受大家尊敬。

当初她生病，大家都很愿意借钱给罗凌。那时候有顾磊在，没人怕顾家赖账。罗凌去借两块钱，大家甚至会主动借她三块，就希望顾磊能记得他们的好，有机会帮帮大家。可现在，顾磊牺牲了。吴荷花瘫了。顾家只剩下罗凌一个小媳妇挑大梁。看着被债主搬空顾家，不少人替吴荷花心酸，也低声的哭了起来。

好人不长命。老天爷不长眼！顾磊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呜呜呜……

伴随着悲戚的哭声，昏迷中的罗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头晕眼花，还不等罗凌搞清楚状况，几个苍老的女声特惊喜的嘶吼道：“醒了，醒了，罗凌醒了！！”

“老姐姐快别哭，你家罗凌活了！！”

……

状况外的罗凌本就虚弱，被这大嗓门一吼，她更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凌子，娘的傻闺女啊……呜呜呜……”又是一阵拖长音的凄嚎，晕乎乎的罗凌，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抱在了怀里。

老太太很瘦，身体也差。她是爬着，挣扎着，硬凑到罗凌身边的。期间，她手臂没力气，撑不住还在床上摔了一下。罗凌没搞清楚状况，本能的有些排斥陌生人。但对方太伤心，罗凌又太虚弱，她就没躲。被抱住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随之涌入罗凌的脑海。

“娘……”下意识的，罗凌脱口而出。一开口，罗凌感觉到她的嗓子好疼好疼。虚弱想抬手摸摸喉咙，罗凌被颤巍巍的老太太给打懵逼了。好在，老太太也是个虚弱的，她看似使了很大的力气揍人，但实际上她就和给罗凌拍灰似的，一点儿都没让罗凌觉得疼。

“呜呜，你这孩子真是吓死我了！耗子药那么毒，你怎么敢吃？！呜呜……你要有个好歹，小航怎么办？我就是个拖累，你让我死了不就得了。你救我做什么？呜呜……磊子没了，我这样的废物，除了拖累你，啥也干不了。你这傻闺女怎么就不懂？呜呜呜……”

“娘，你不是废物！你是我最亲最重要的家人，我不许你这么说！”哑着嗓子，罗凌下意识的又回了一句。说话时，罗凌的嗓子好像被刮痧了一样，疼得她直冒冷汗。

“对对对，凌子说的对。天无绝人之路，这种丧气话，老姐姐你以后别说了。”

“磊子是为国捐躯的烈士，有我们在，你们不会没活路的。”

“对，我们不行还有部队呢。大队长已经给磊子部队发电报去了，他们一定会妥善安置你们的，老姐姐你千万别再做傻事。”

……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安慰，罗凌终于理清楚了她脑中的记忆。罗凌穿越了，原主和罗凌同名，是个军属。她十八岁结婚，十九岁生子，丈夫是个小班长，日子过的贫苦，却也有奔头。本来，她们已经说好了，等顾磊升连长，她们就去随军。可半年前，本就病怏怏的吴荷花突然重病。原主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也没把吴荷花的病治好，就写信去部队，让顾磊回家看看。顾磊本来已经请好了探亲假，结果上火车之前，边境打仗了。

在家和国之间，顾磊舍小家顾大家，毅然决然的去了战场。原主和婆婆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年，等来了顾磊牺牲的噩耗。顾磊死了，吴荷花耽误病情又瘫了。为治病，她们还欠了三百五多的外债。债主听闻顾磊去世全都上门逼债，原主没钱还，他们就要抢房子抢地。最后，是大队长出面，才逼退了债主。

但人走了，顾家所有能用的东西也全被搬空了。如今，顾家的石头屋子里，只剩下这简陋的木板床，和罗凌她们身上穿的一身衣裳。除此之外，她们家连一个钢镚，和一粒米都没有。不但如此，他们还放话说，等过了顾磊头七，会继续过来要账。顾家实在是没钱，怕她继续活着会更加拖累原主，一时想不开，吴荷花趁原主出去干活喝了耗子药。她给孙子留了遗言，让原主在她死后，带着孩子改嫁。这样顾家欠的债，就和她没关系了。

可原主是个孝顺的，她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吴荷花去死。于是，发现吴荷花自尽，她一激动抢过吴荷花手里的药，就自己吃了。吴荷花怕原主出事，立刻喊救命。原主的儿子见奶奶和妈妈都出了事，吓得哇哇大哭。

顾家的邻居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帮忙，才救下了原主婆媳。吴荷花耗子药吃的少，被救前后，都是清醒的。原主被噩耗接连打击，情绪不稳定，可能一时手抖耗子药吃得多，不等被抢救，她就口吐白沫没了。被赤脚医生喂绿豆汤，扣嗓子眼催吐救活的，是穿过来的罗凌。罗凌觉得她嗓子疼，就是被那医术麻麻的赤脚医生扣的。

走马观花看完原主的一生，罗凌很是唏嘘。原主其实不想死的。她就是做样子吓唬吓唬老太太。可她身体太虚，沾了点耗子药，人就没挺住。唉，这苦命的姑娘，罗凌在心底轻轻叹息。原主是真的命苦。自从生下来，她就一直不停在干活，从娘家到婆家，她没休息过一天。吴荷花病重后，为攒钱给她治病，原主更是连饭都舍不得多吃。她总觉得，她年轻，苦点累点没什么。但她不知道，从牙缝里省钱，是最熬心血、最傻的。但凡她有一个强健的身体，罗凌都穿不过来。

罗凌原来是个小黑猫，她生活在乡间，特别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本来，她应该和其他小猫一样，只有短暂的一生。可在她的小猫仔死后，罗凌莫名其妙的通了人性，还和传说中一样，有了镇邪招财的能力。这本是大造化，可镇邪同时也招邪，招财的同时也招祸。发现她一个猫在外边晃荡实在是危险，罗凌学人类去当了公务员。混在警犬队伍里，靠着她的聪明才智，和她找坏人一找一个准的天性，罗凌成功抱上粗大腿，成为了警队最最最厉害的吉祥物。

只是公务员不好当，在一次跟警队出任务时，为抓住某黑老大，罗凌牺牲了。死之前，罗凌还想，传闻猫有九条命，它这个成了精的小妖，真的就这么被子弹打死了吗？她还没活够啊！！！

像是被老天爷听到了心声一样，眼一闭再一睁，罗凌从现代穿到了八十年代，成为了一个活生生人！摸着跳动规律的心脏，罗凌粲然一笑，说了句：“活着真好！”

“对，对。”周围立刻有人附和罗凌：“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前那么难的日子咱们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困难算什么？”

“是啊，还有我们，有部队呢，凌子你们千万想开点。”

“对，磊子可是烈士，国家会替他照顾你们的。”

正说着，外边有人抱过来一个头大身子小，瘦的皮包骨的小娃娃，放到罗凌身边说：“还有小航呢。为了他，你们也要好好爱惜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