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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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延宁宫纵火案（第1页）

月黑，风寒，火光烛天，一条黑影在大宋皇家尼延宁宫中奔窜。

三个月前，东京开封金水门外瑶华宫起了火，险些烧死了在宫中披修行的玉清妙静法师-一被废黜了的北宋哲宗皇后孟氏。而今天，靖康二年（公元一一二七年）正月二十日，南薰门内的延宁宫又无端失火了，住在这座尼庵的依然是奉旨迁居过来的废后孟氏。

须灰白的老太监邵成章彻夜在庵中巡逻，保护孟后。这时现有人纵火，急忙呼喊:“起火了，快救火!起火了，快救火!”他奋力追捕纵火的歹徒，抓住了正翻墙逃走的那条黑影。可是歹徒死命一蹴，把邵成章踢翻在地，却落下了一只做工精致的乌皮履，鞋帮内钤着皇家殿中省尚衣局的印记。

延宁宫已经多处起火了，观音殿侧院禅房的火势尤大，住持法师带了女尼们纷纷叫喊着泼水救火，可是天气干燥，火势迅蔓延开来，熊熊火舌直冲夜空。禅房中两位老妇人被邵成章的呼声惊醒了，匆匆燃亮了烛灯，穿衣起床，纸窗上映着她俩的影象，一个身披道服，一个是家常的斜领大袖袍裙。

“不好了，又起火了，娘娘，快逃吧!”

“不，张姐，奴不走了，让奴死在这里吧，逃到哪儿，他们也不会放过奴。”

“娘娘，苦日子已经熬到头了。您知道，朝廷给您复位的诏书都草拟好了。但等老大（钦宗赵桓）从金营回来，就可以昭告天下，那时您就是元祐太后，可以堂堂正正备了全副銮驾回宫去住了。已经含冤受了这三十年的苦，何必再轻生。快，快跟我走!”

“不，张姐，二十五年前不也是复过位了吗?可是才过了两年，又被那些人赶出宫来。这次奴不能再受屈辱，宁死也不做帝王家的人了。”

住持法师急了，进来拉孟后往外跑，孟后还是不肯走。火焰烧穿纸窗，室中烟雾弥漫，万分危急，邵成章飞奔进屋，蹲在孟后面前驮了便走。这时四邻八舍都来救火了，然而火势太大，延宁宫大部份建筑都在大火中渐渐地化为灰烬。内侍邵成章是孟后宫中旧人，孟后被废后，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她，这时将孟后驮到宫门内不曾着火的过道中坐下，赶紧取出拿获的乌皮履，怒冲冲地说道:

一个“娘娘，张夫人，有证据了，您们瞧!”

被称作张姐的是宫中高品女官昌国夫人，她拿过革履仔细看了，说道:

“娘娘，果不出奴所料，这两次大火都是先朝刘娘娘身边那个混帐内侍郝随差人干的。他过去帮着刘妃陷害您，夺了您的皇后，还想害死您。有了这只乌皮履为证，我把它带进宫去请官家严查，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孟后接过乌皮履，看也不看，走近火场，顺手丢入火中，叹道:

“金军破城，大宋社稷亡在旦夕，奴准备以身殉国，不想去惩办那些纵火的人。他们不过是怕奴复位之后，会追究他们三十年前的旧事，其实是过虑了，奴是向来不念旧恶的人，烧了这鞋，让他们安心吧。”天亮之后，张夫人进宫回来，在断垣残壁中向孟后禀道:“娘娘，道君太上皇帝（徽宗赵佶）听到娘娘受惊，很是不安。他说:‘围城之中，朝不保夕，一时也没有个安全去处，不如请皇嫂先回私第暂住一阵再说吧。’他很后悔，说道:‘当初朕躬初登基时，年轻气盛，也想办几件好事，知道皇嫂冤屈，故此立即下诏复位。可是经不起元符刘皇后一帮人的反对，只得又把皇嫂请出了宫，实在万万不该。这次绝不会再重蹈前辙了。元符皇后已故，也不会再有人反对了，请转告皇嫂放心。但等老大安然回朝，金兵退去之后，就颁下复位诏书，摆了全副銮驾恭请皇嫂回宫。”

“多谢十一叔的好意，奴是不想再回宫了，宫中的岁月已经尝够了滋味了。”孟后垂泪道:“还是回家去吧，这是最好的办法。上次瑶华宫失火，家中人就劝奴回家去住，可是当时终究还是皇家的人，不能擅回私第，这次有了十一叔的旨意就好办了。从此既不是皇后，也不是什么法师，依然作为孟家的女儿，在家诵经度日吧。奴十六岁进宫，如今五十五岁还家，真是叫人心酸啊。张姐，多谢你不顾个人安危，与奴作伴了这许多年，你的年岁也大了，不能再牵累你了，让奴独自回家去吧。”

“不，娘娘，您知道我独自一身，无牵无挂，当年是向高太后请过旨意，除了给宫中的小皇子课读，就到您身边来陪您，即使赶我也不会走的。”

“张姐!”孟后紧握着张夫人的手，哽咽不语了。

于是雇了四顶竹轿，孟后和张夫人携了两名侍女，乘着轿子，邵成章骑马相随，凄凉地来到相国寺前孟府中住了下来。谁知此一去，含冤三十载的废后，否极泰来，竟能在北宋已亡之后，又干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