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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家人,她也很久很久未与人这样成天地相处过了,卫怀信对她总是照顾有加又从不逾矩,他越是正直傥荡,杜若予便愈发不可抑制地鄙弃自己。他是云霞,她是泥淖。不等卫怀瑾的案子结束,他就会离开,如此短暂的交集,她又何必庸人自扰?越想越是头疼。神出鬼没的赫奇帕奇突然从旁边水沟里蹿出,一身脏污地往她脚边绕,杜若予被它绊了好几下,不高兴地想要轰它离开。正与赫奇帕奇暗自较劲,就听耳旁卫怀信惊呼一声,“小心!”杜若予尚无反应,只觉得本就昏暗扭曲的视线里忽地一暗,自己半边身体被拽了一下,同时间,没抓稳的半杯热饮已经一股脑洒向前方。她张大嘴,愕然。一颗篮球在他们脚下咚咚弹了个来回,两个男孩跑过来,一边捡球一边道歉。用手替杜若予挡下球的卫怀信低头审视自己湿透的大衣和内里衬衫,啼笑皆非。杜若予摘下眼镜,手里的茶饮已经见底,她慌张地伸出手,想帮忙擦擦卫怀信胸口的茶,“对不起,我没拿好……有没有烫到?”“没事,不烫。”卫怀信弹弹衬衫,对自己的狼狈是真的不在意,对杜若予的关心也是发自肺腑,“那球力量蛮大的,没撞上你就好。你刚刚在发什么愣?”“我……”杜若予眨眨眼,心里蓦地一阵难过。她突然很不愿意告诉卫怀信,她的身下有只自知闯祸的狗。那些活着的,死去的,虚的,实的,真的,假的。她注定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未来,和卫怀信的光明前程有多格格不入。她都不想告诉卫怀信。湿漉漉的衬衫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卫怀信说:“咱们赶快回去吧。”杜若予垂下头,没再戴眼镜,而是加快脚步。卫怀信两步追上她,从她手中取走空了的饮料杯,跑到附近垃圾桶丢掉,又小跑回来。他看出杜若予心情不好,想了想,故意笑问她,“杜小姐,我看你家不少男装,有适合我替换的吗?”杜若予脚下一滞,“我……我的衣服都很旧。”卫怀信笑道:“我也不是生来就穿这些好衣服的。”杜若予位于大学城的小家着实很近,一推门进去,杜若予便忙不迭找起衣服,她很烦躁,一件件衣服从衣柜扔到床上,左右挑不出适合卫怀信的。其实她图舒适简单,有不少大码的男款毛衣,卫怀信没那么麻烦,自己从一堆衣服里挑出件最大的毛衣,“我试试这件。”他说了这话,才止住杜若予要把衣柜翻个底朝天的架势。卫怀信从卫生间换上毛衣出来,有些新奇地扯了扯袖子,“有点短,倒是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寄养家庭,我的房东太太每年圣诞都会用剩下的毛线给我织一件不合身的毛衣,我父母很看不起他们这些行为,觉得他们虚伪,但我其实很喜欢这个礼物。”杜若予问:“为什么?”卫怀信笑道:“因为那毛衣穿着确实很温暖,也是份礼物,不是吗?不过等我搬去学校寄宿后,我就再也没收到这样的礼物了。”卫怀信穿着杜若予的白毛衣,那毛衣袖子和衣摆起了不少球,有些硬和旧,只有干净还称得上优点,可他毫不在意,只觉得有趣,“我狗的主人杜若予在家消沉了许久,直到夜深沉,才在床上翻了个面,直勾勾对上卫怀瑾的一张白脸。卫怀瑾声称有预感,直觉距离自己被杀案件真相大白不远,每个毛孔便都喜气洋洋,甚至也想当个散财童子。这大半日,她趴在床头折了不少金元宝,好不容易等如丧考妣的杜若予有所动作,忙不迭凑上前,关怀备至地问:“杜杜,你饿不饿?我饿了。”杜若予看见她那张和卫怀信同个基因遗传下来的脸,心里又痒又悲痛,“几点了?”“九点半了,你上一顿吃的饭,好像还是早餐。”卫怀瑾将折好的金元宝堆在杜若予肚子上,她一动,这些纸造的宝贝便哗啦啦落了满床。杜若予摸摸肚子,虽没察觉到饿,还是翻身爬起,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弄碗白水煮面。本来还兴高采烈讨吃的卫怀瑾顿时耷拉下肩膀,“你就吃这个啊?我们可以叫餐啊,现在又没很晚。”“我不喜欢让陌生人知道住处,更不喜欢让陌生人来家里。”“那就叫魏婶嘛,她家的麻辣烫或者烧烤我也可以勉强吃吃。”“魏婶出卖过我一回,我也要和她绝交。”卫怀瑾趴在墙上,垂头丧气,“你这是迁怒,因为我哥哥的事而迁怒,可事实上,那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不是吗?我哥哥损失的不过是一件衬衫。”锅里沸腾出的水气氤氲了杜若予苍白的脸,“你不明白。”“我当然明白。”卫怀瑾的手指抠了抠白墙上的裂缝,“你有你的身不由己和自知之明嘛,可是不明所以的人只会以为是你在矫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你的秘密的。”她挠挠下巴,若有所思,“可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杜若予抽出一把荞麦面,面无表情直接扔进锅里搅拌。下午惹了事的赫奇帕奇终于壮胆溜过来,把洗干净的脑袋蹭到卫怀瑾脚上,呜呜地低声叫唤。卫怀瑾点了下它的狗头,促狭地笑,“老狗腿子,你又想干什么?不知道杜杜和我哥独处的时候,闲人莫扰吗?”赫奇帕奇嗷嗷两声,扭头叼住自己脖子上垂下的脏绳结,吐到卫怀瑾手上。卫怀瑾感慨道:“到底还是狗忠贞不二,死了也对饲主心心念念。我小时候很想养狗,可我父母不让,他们嫌养狗浪费时间,最后给我塞了两只玩具狗敷衍了事。杜杜,你养过狗吗?”杜若予说:“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但也仅此一次。”“那狗乖吗?”“那狗说不上乖,倒很狡猾,像极了古代的谗臣,察言观色本事一流,对我妈妈极尽忠心,对我和我哥全凭心情,我爸最可怜,这狗对他永远爱答不理,眼里没他。”卫怀瑾哈哈大笑,“这哪里是狗,这是小狐狸精啊!你爸居然没把它赶走。”“它虽然最不耐烦我爸,但我爸最爱它。”说起小时候的狗,杜若予的心情勉强有些好转,“因为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哥哥要上学,都是这狗一边看家护院一边陪着我,我当时个子小,一被邻居家的鸡鹅追赶,都是这狗飞扑过来保护我。”卫怀瑾笑得更开心,“这样说来,也是条好狗!”杜若予笑了笑,看看缩在卫怀瑾脚后的赫奇帕奇,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卫怀瑾趁机踹一脚赫奇帕奇,那老狗也机灵,摇晃着尾巴就来黏杜若予,蹭得她半身狗毛,并不断呜呜咽咽地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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