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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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亡国的悲哀（第1页）

傅黎羽忍下心中的厌烦，“洗衣服的钱我帮他出了。拿到赔偿后你也不能再打他了。”

巡捕见傅黎羽要去扶那个肮脏的黄包车夫起来，恶狠狠瞥了车夫一眼，“怎么能叫这位美丽的小姐拿这个钱呢？我想，这位……车夫应该是很愿意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的。”

那车夫躺倒在地上呻吟，本来想借傅黎羽的手爬起来，但看见安国巡捕一瞪他，立马惊慌失措地挥开傅黎羽想扶他的手，连声说：“我愿意！我愿意！是我的错，大人您饶了我吧！多少钱，我赔！”

“10个银元！”巡捕狮子大开口。

“大人，我没这么多钱！我拉一天的车也不过挣一个银元，求求您，少一点吧！”车夫费力地爬起来，一把抱住巡捕的脚哀求。巡捕一脚踹开车夫，厌恶地说：“别碰我！”

傅黎羽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不卑不亢地质疑巡捕：“哪用得了这么多钱？洗衣服5角钱顶天了。”

“哦，小姐，你不懂我们这制服的昂贵，你问问这车夫，到底应不应该赔我这么多钱？”

车夫马上浑身颤抖地回答：“应该，应该！但大人您宽宏大量，宽恕我一点钱吧！”

安国巡捕得意地和傅黎羽对视一眼，旁边几个安国巡捕也发出了嘲笑的、得意的笑声。

傅黎羽有点怒其不争，但还是极力忍下了，她走到车夫面前，将钱递给他：“我这有钱，你拿着吧。”

巡捕

马上脸色一变，厉声威胁：“你要是敢拿这个钱，今后就滚出租界，只要你还在租界内，我就能让你混不下去！”

车夫本要拿钱的手一抖，随即狠狠将傅黎羽手上的10个银元拍在地上。周围围观的黄包车夫和乞丐见状立马挤上来哄抢。车夫怨恨地看了一眼傅黎羽，埋怨她：“今天本来只用挨顿打就算了，要不是你惹怒了这位大人，我哪用赔这么多钱！真是倒霉！”

“这样吧，如果你真还不起这钱，今天就跪下亲吻一下我的鞋，弄脏衣服的事我就算了。”那安国巡捕在一旁用施舍的语气说道。

不待傅黎羽阻止，那形容憔悴、面黄肌瘦的车夫便一把扑上去跪在巡捕的马靴前，毫不犹豫地亲吻上去。

被亲吻鞋的巡捕大笑着，其他安国巡捕大笑着，周围围观的那些黄包车夫和乞丐也大笑着。

傅黎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这场滑稽的闹剧，好似自己才是那格格不入的人。

巡捕笑完，一踢那车夫，“好了，滚吧！以后看见我记得小心点！”车夫感激涕零地大喊巡捕是大善人，然后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忍着剧痛拉着他那辆破烂的黄包车跑走了。

傅黎羽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丝毫没有搭理身后安国巡捕的搭讪约会。

傅黎羽定定地站在陈柏升面前，一言不发。陈柏升将之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

往前走，“跟上吧，别走丢了。”

傅黎羽低着头木然地跟在陈柏升身后，突然，陈柏升停了下来，傅黎羽也跟着停下来，她疑惑地往陈柏升眼神所在的地方望去。

那边，一位打扮得摩登十足的曼妙华人女子，正娇笑着挽着一位打扮精致的安国男人，男人轻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摸女子的臀部，女子丝毫不生气，反是更娇笑地往男子身上靠。

往左边看去，一位洋人开车撞倒了一位老人，洋人趾高气扬地抱手靠在车边，一脸不耐又傲慢的神情，老人半躺半坐在空地上呻吟，篮子里的物件散落一地。中国巡捕不但不追责那位洋人，反倒责骂老子挡了路。

往右边看去，一家富丽堂皇的饭店门口用几个硕大的汉字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周围店铺的客人和来往的行人一脸正色，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或看见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傅黎羽一帧一帧看过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整个世界都一瞬间湮没，化为了灰烬。眼前的一幕幕，深深地印刻在傅黎羽的心上，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国之将亡的悲哀。

租界之行，就这样在傅黎羽的浑浑噩噩和陈柏升的沉默不语中结束了。两人无言地坐车回到了大生胡同1号街。

这一次，陈柏升带傅黎羽走进了他的书房，一间摆满了书籍、手稿、文件的书房。

“坐吧，你有什么想说的

吗？”

“先生，为什么那些人……”傅黎羽说到一半，却感到喉间哽咽。她只觉得心里被石子堵着了一样，压抑的、愤懑的、无可奈何的。

“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一课。华国只弱在兵力上吗？不是的，它更弱在人性和思想上。人的身体病了尚能医治，人的心理与思想病了，才是真的药石罔效。‘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家必自毁然后人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如果华人自己都不能站起来，我们又何谈真正的独立呢？”

说到这，陈柏升自嘲一笑，“还记得你初来找我时，我坚决而冷漠的态度吗？那是因为，你这样满腔热忱的青年人，最是意气用事，以为靠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就可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结果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最后……”

陈柏升突然表情一肃，“你记住，我要让你学会的第一个字：忍。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为人所不能为。你不仅要忍受洋人的嘲讽，更要忍受你一心想要帮扶的国人，他们也许并不会对你心怀感激，并不会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你现在知道今天我为什么阻止你去帮那个被安国巡捕殴打的车夫吗？”

傅黎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知道，因为那个车夫早已‘奴性’深植，他并不将洋人巡捕的殴打视为屈辱，反倒打心底里认为就是他自己做错了，应该向‘贵人’请求宽恕。甚至是将洋

人的殴打视为他赎罪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