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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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安人便唤来程谦：&ldo;我知你手上有一注银子，白放也是放，杨家宅子要变卖，不如你买将下来。不几年你便要归宗哩，那时节玉姐还小，你们再有个哥儿姐儿，须留一个姓程，孩子幼小离不得父母。不若就近买了这一处，也是你洪家一分家业，你看如何？&rdo;程谦本不欲动那一注钱，只想何时再舍出去，今见老安人如是说，低头一想，白放也是放着，不如买了房儿，便道：&ldo;安人说的是。&rdo;林老安人道：&ldo;他那处宅子作价只要一千五百两，同是街坊，还下一、二百来，也可整修整修。不要怕空了，待你归宗，我与秀英办一份体面嫁妆，也装得下哩。&rdo;程谦道：&ldo;我的妻儿，自能养。&rdo;林老安人道：&ldo;从你岳母起，我盼了几十年哩，就盼着能为这些女孩儿备一回嫁妆送出去，总送不出去哩，你当与我圆一回心愿罢。&rdo;说罢便流泪。程谦无奈，道：&ldo;全听安人的。&rdo;两年程谦应了林老安人，回到房内越想，越觉此事可办。当下唤来经纪，与杨家议价，果还了一百两来，拿一千四百两银票买了杨家宅子，额外与杨家二十两现银作兑银子时与钱庄辛苦钱。杨家宅子比程家略小些，因住得人多，又间出许多小间儿来，反不如程家齐整，是以卖得低些。又家俱皆搬了去，止剩些粗笨损坏的家什，程谦也不计较。程谦买了宅子，也不使人洒扫，也不派人去看门，只拿把黄铜大锁锁了门，将钥匙丢与秀英。自家去见苏先生，先饮一壶老酒，漱了口，红了脸儿见苏先生：&ldo;诸事已毕，老太公遗愿，令晚生科考，晚生不才，日后恐要劳动先生多多赐教。&rdo;苏先生冷着脸儿，口气极硬：&ldo;你饮酒了？！&rdo;程谦硬着头皮道：&ldo;是。&rdo;冷不防暗地里一声笑，两人俱回头，却是玉姐抱着松松一卷纸来交功课。她站在门前，见这两个人，皆不是往日形容。苏先生尴尬，程谦手足无措，倒好似朵儿被李妈妈吩咐了洒扫，因个儿矮，抱着个大扫帚儿，左一划拉右一划拉，待回头，见院子里还东一处西一处落了几片叶子时的模样。两人一见她来，竟倏地各挺直了腰，面色也改了过来，玉姐看这两人怎样看怎样假，不由大笑：&ldo;我又不查爹功课，也不取笑先生又迷路走失，做什么给我看这般怪脸？&rdo;恨得程谦上来把她头朝下抱起。玉姐也不怕，还笑叫：&ldo;转个圈儿来。&rdo;程谦无奈放下手，苏先生面如锅底，斥道：&ldo;怎能这般对女孩子家？！既为人父，当知轻重。&rdo;说得玉姐吐舌头，拉拉程谦下摆。程谦一揖到底：&ldo;受教了。&rdo;苏先生又说玉姐：&ldo;你也是，就这般头朝下混闹？&rdo;玉姐小心站好，低眉顺眼应了声：&ldo;是。&rdo;苏先生咳嗽一声，看看程谦再看看玉姐，莫名得意起来，不由自主把唇角一翘，对程谦道：&ldo;不特是田地诸事，尚有你们家的经纪营生要管理。你且把家中事处置妥当，回来专一读书。书读得好了，些许外务，不足为虑。为人立事，当明何为根本。&rdo;程谦又应了一声，玉姐歪头来看这两个，颇觉今日他们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却又想不通有甚不一样了。因程谦今日当非正式读书，答应完苏先生，便请问苏先生当读何书。苏先生一掀眼皮，道：&ldo;你不是已然在读了？又问它做甚？难不成我先前与你说的，你全当做玩笑话了？&rdo;程谦尴尬一咳：&ldo;因要正式读……&rdo;苏先生面色忽冷：&ldo;原来你先时不是正式的？竟是在玩闹？人生在世，读书明理，再严肃不过，你也当作玩闹？立于世，但有人问，我凡出口，便是认真的，再无戏耍之语！&rdo;忽地起来负手而立，&ldo;你性子果然跳脱无状！且去抄书！&rdo;当下勒令程谦将要考之书依次抄完，且放话&ldo;抄不完便不要下场了，纵考中了，这般放诞也是丢人，没的坑害了自己！&rdo;玉姐见苏先生变脸，吓了一跳，盖因苏先生原与程谦也是客客气气面子情份，并不曾说过甚重话，如今这般，玉姐也不敢说话。见苏先生发完怒，玉姐小小声长出一口气，然室内极静，这一声儿还是叫苏先生与程谦听到了，一齐侧目看她。玉姐忽觉得不对，一抬头，看到四只眼睛，不由讪笑：&ldo;呵呵。&rdo;苏先生将脸一板：&ldo;你也是，可促狭，却不可无信。都道覆水难收，人言又何尝不是如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凡事当三思而行，哼，还有那种说者有意，听者无心的，更坏！业已说到面上，且要忘上一忘，出了事，要怪谁去？&rdo;说得父女俩皆俯首。‐‐‐‐‐‐‐‐‐‐‐‐‐‐‐‐‐‐‐‐‐‐‐‐‐‐‐‐‐‐‐‐却说程谦领了苏先生之训，与林老安人、秀英商议：&ldo;太公在日，也因有个功名，行事才方便，如今家中不比往年，不若只坐收租。我今闭门读书，乡下田地还依太公旧例，外间经纪买卖且要收拢收拢。仓栈、铺子拢回本钱，自家也不经营，悉租将出去，净得些租金。&rdo;原来这做买卖的，若无甚门路靠山，颇难经营，程老太公有功名的尚可支持一、二，眼下程家却没个有功名之人。待要经营时，又须拿出大笔钱来与个有功名之人抑或是个官儿，且要时时孝敬，殊不划算。林老安人一想，便道：&ldo;也是，你读书要紧，我又老，秀英又病，皆不得力。收便收了罢。&rdo;秀英心想，上回因那余氏贱人之事，自家铺子已收了摊儿了，余下的也是常租出去，眼下这些经纪已非要紧，手上也有些闲钱，不愁吃喝，便少操些心，养好身子教好玉姐为是。也点头称是，又说：&ldo;还有一样，我已唤了薛婆子，与玉姐再买个使女来。&rdo;程谦道：&ldo;也好。凡这等使唤人，如朵儿那般便忠诚可靠的也不是想就能有的，有一个朵儿已是玉姐之幸。倒是果儿那般呆、梅香那种奸的多些儿。多是使着看，合适的留，不合适的发卖换新的，岂有一拔儿就齐全了的？又有，原伺候老太公的平安、来安两个，不知太公有什么遗言处置？&rdo;林老安人道：&ldo;这却没有，他们两个在家里有些年头儿哩，也还好使，你有甚主意？&rdo;&ldo;我想送一个与苏先生使。&rdo;林老安人道：&ldo;你也只一个捧砚得力，你们一人一个罢，他们原随太公日子久，知道得多些儿，有这么个人在，但有我忘了与你说的，你也好问问。&rdo;程谦应了，当下把平安赠与苏先生听使，程谦自留了来安。又将外面经纪买卖一收，只取租，自家不经营，把门儿一关，守孝读书不提。‐‐‐‐‐‐‐‐‐‐‐‐‐‐‐‐‐‐‐‐‐‐‐‐‐‐‐‐‐‐‐‐不消多少时日，玉姐先出了孝。合家上下她孝期最短，除服之日，秀英与她拿了件湖绿夹袄、天青裙子来换，又与她除了头上白绳儿。玉姐道：&ldo;娘，我与你们一般穿孝。&rdo;秀英道：&ldo;又说傻话！你怎能与我一般？&rdo;玉姐不解，转问苏先生：&ldo;我一般难过，怎地叫我不穿孝了？&rdo;苏先生道：&ldo;先时我便与你讲过礼，你却未解其意了。你道这服孝只为哀思一样么？这又是分远近了。若人人如此，岂不乱了伦常？&rdo;当下把这礼义一一剖开了说。又说，玉姐若坚守，固有可赞之处，若有人故意效仿，未免有沽名钓誉之嫌，云云。玉姐听得焉焉的，苏先生见她有良心，颇为欣慰，乃道：&ldo;在心不在行。你该做的皆已做了，并无人不许你思念太公。&rdo;玉姐方转了一点颜色。到得三月，玉姐六岁生日时，薛婆子果领了一对母女来。朵儿悄悄听了，跑与玉姐说话。彼时春暖花开，秀英与程谦已迁至正房，又把原来的东小院儿正房粉饰一回，请个和尚念一回经文，重置了张架子床儿安放，又顺手打一具妆匣，与玉姐原使的家俱一道搬了进去。正房三间，一明两暗，正中堂屋，北墙挂幅山水画儿，画下设张榻，当中摆张海棠桌儿、摆几个绣墩儿。左面是卧房，与堂屋有木板壁相隔，壁上雕些花儿。右面是书房，安放些书籍桌案一类。小院子里因秀英夫妇迁走，仆人便只有李妈妈与朵儿两个，一人往东厢占了一间。西厢却空出来放些杂物，又有放玉姐之刀枪弓箭一类。彼时玉姐正弯弓搭箭。朵儿趁玉姐放出一箭，忙跑来道：&ldo;大姐儿，这回我听得明白了。老安人与娘子说话哩，薛妈妈带了娘儿俩来咱家，说要与咱家做工。我听那薛妈妈说，那个娘子整治得好药膳，专一在厨下做饭与咱家娘子吃哩。她闺女叫个小茶儿，比我大些儿，买来放到咱们这里，与姐儿使哩。她娘说她也晓得厨下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