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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突然想起朱彼得关于出污泥而不染的高谈阔论,那话当时听了,只觉得是朱彼得又一个哗众取宠的包袱,但现在想来,却有几分道理。朱彼得说,那些夸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的人要么是瞎了眼,要么是睁着眼说瞎话。荷花出污泥而不染,其实是因为它有一根长长的精在那里托着,离污泥还远着呢,如果你把一朵荷花塞到污泥里去,踩两脚,再拉出来,你看它染不染。更准确的说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想不变黑,就别到墨身边去。那时有人笑他,说我们现在近了你这个朱,为什么反而变黑了?朱彼得笑着解释说,因为我的中文名字叫做&ldo;朱墨&rdo;,你们近了我,是既近朱又近墨,你们要变得黑里透红了。看来大姑妈是治病治根,把大姑父连根从中国拔起,再把他种到美国来,想以这样的方式来挽救她的婚姻。不让大姑父近墨了,他就不会变黑了。不知道美国到底是朱是墨还是朱墨并存,不过她有点像大姑妈批评她的那样认死理。她觉得真正清白的人,就应该在什么地方都是清白的,如果不是,那就不是真的清白。一个人一旦不清白过了,那他就永远是不清白的了。杨红问:&ldo;那你丈夫他现在愿意到美国来?&rdo;&ldo;愿意来,来;不愿意来,拉倒。&rdo;大姑妈坚定地说,&ldo;这个我想好了,如果他不肯来,我们就离,但我的女儿一定要到我这里来。听说美国这边对离婚的女人比中国那边宽容,有些美国人找了拖油瓶的女人还觉得赚了一个。吃起饭来一大桌,问起姓来各姓各的家庭很多,大家见怪不怪,这样小孩就没压力。在中国不敢离婚,怕的就是别人瞧不起,说闲话,孩子在外受欺负。如果没这几个担心了,离婚有什么可怕的?女人又不是养不活自己。&rdo;&ldo;这点你说得很有道理,没有男人,女人也养得活自己,但是感情上的空白还是没法填补的。&rdo;&ldo;我丈夫他还是不愿意离婚的,他也很念往日的情分,对外面那些应酬,他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对女儿也照顾得很好。他也知道,外面那些女人,有几个是真心跟他好呢?不都是为了几个钱,逢场作戏吗?男人虽说四十还是一枝花,但到了六十、七十的,反而不如女人了,生的生病,中的中风,还得靠女人来照顾。风月场中的女人是靠不住的。&rdo;&ldo;那他过来能做什么呢?&rdo;&ldo;我丈夫有硕士学位,在这边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rdo;杨红想到特蕾西,又想想眼前的大姑妈,突然想到人们出不出国,留不留在美国,完全不能用爱国不爱国来丈量。这两个女人,一个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个出生于六十年代中,一个到美国来寻找好男人,另一个到美国来培养一个好男人,动机都是很女人的。大姑妈的飞机在三小时内就起飞了,杨红恋恋不舍地把她送走,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回想她们两个人的话。特蕾西跑社会新闻的,她看见的都是社会的阴暗面,但杨红也知道,那些阴的暗的,正在冠冕堂皇地变成阳的明的,人们已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这股风正在强劲地吹向大学,杨红自己就参与处理过院里一个在外乱搞被派出所抓住的老师。不论是特蕾西采访过的那些女囚的反抗办法,还是特蕾西自己的反抗办法,都是杨红不赞成的。杀人也好,杀己也好,都不能把一个变了心的男人杀回来,都不能解决问题。杨红也不赞成女人以花对花,在她看来,女人胡乱地跟男人上c黄,只能是自取其ru;而且女人青春短暂,以花对花的阶段也是短暂的;况且,等到夫妻俩在那里数数决定谁花得更多的时候,还有什么爱情可言呢?现在的社会,男人越来越放纵自己,女人也越来越放纵自己。男人越放纵,越觉得自己有本事有本钱;女人越觉得自己有本事有本钱,就越放纵自己。杨红想,像我这样&ldo;奔四&rdo;的女人,既没有本钱放纵,也不愿放纵,又不甘心自己的丈夫放纵,哪能活得不累?特蕾西和大姑妈对付这些阴暗面的办法就是跑到美国来,企图找到在中国找不到的好男人,或者拯救一个被污染的好男人。难道美国是女人的天堂?8杨红无精打采地看着机场的乘客,有行色匆匆的,有步履沉重的,也有像她一样,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的。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没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百无聊赖之中,就想起朱彼得曾经说过,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打发候机的时光,就把过往那些痛苦的记忆搜罗出来,打成包,丢弃在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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