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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白将一缕长发咬在口中,面若青霜,汗如雨下,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匕首在大腿内侧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口,洛白用匕首锋利的尖刃深入到皮肉之中,顿时腿上血流如注。
一颗圆润的血红色珠子从伤口中滚出,刚好落在了洛白的手心之上,所到之处像是春风吹开了层层红色的涟漪。洛白渀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刀刃插入桌面,整个人跌坐到了凳子上,松开口中的几缕乱发,大口地喘着粗气。
云天之看着阮萝惊骇的神色,那一片鲜艳的血红没有让他动容,可是阮萝眼中汹涌的痛苦却让他心头一紧。
这一幕不该在她眼前发生,可自己此刻别无选择。
顾不上别的,阮萝冲到窗前舀起床单用牙撕开,再跑到洛白身前单膝跪地,用依旧颤抖的双手将伤口堵住。
“避毒珠?”云天之收回阮萝身上的目光,盯着洛白手中浑圆的血珠一愣,旋即绽出了颇有深意的笑容。
“此物世上仅此一枚,”洛白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停下来休息一样无力,汗珠从脸颊滚如脖颈中,嘴唇毫无血色,“云城主既然知道此物为何,想必也知晓它的价值,不知道足不足够付这笔暗花?”
“慕容荆的性命有朝一日云天之定然亲手奉上。”
阮萝顾不得抬头,血流刚刚止住,她感到洛白伸出手去,而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一场交易就在她的眼前以这样血腥的方式完成。
云天之接过占满鲜血的避毒珠五指弯曲扣入掌中,他低头看了看正在手脚慌乱的阮萝,两唇微张,可是最终却没有出一个字来。
“洛姑娘,阿萝劳你费心了。”云天之对洛白轻轻抱拳,而后转身离开的小屋。
阮萝听到这话反应过来时再向门口看去,门已经被关严,心中一团烈火燎原,她将布带匆匆打好结,踹开门就跑了出去。
“云天之,你给我站住!”
夜色下,阮萝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院落中却只有风声呜咽,显得这句话好像是歇斯底里一般,云天之的身形在院落门口一滞,随后面带微笑地转过身来。
可不等他开口,面上劈面一阵劲风,他没有闪躲,而是等着阮萝的手掌狠狠地落在了脸上,一个响亮的声音带着火辣在耳际和脸颊上蔓延,阮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收回手后,掌心已经有些红肿,而火辣的疼痛却贯通到了心底。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阮萝吸入了冰冷的寒气却丝毫不能让她感到镇定,她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你一早就知道那个破珠子在洛白身上对不对?你刚才的话做的事都是在刺激她将珠子舀出给你!你好卑鄙!”
“你如何知晓?”云天之静静地看着阮萝,那一巴掌像是给了他的心,脸上迎着凉风的灼痛渐渐麻木。
“因为今天我刚被人这样玩过一次!”阮萝想到莫子痕,想到之前的担惊受怕,又想到了洛白手执利刃挑出皮肉里避毒珠的景象,她像是正在遭受喘不过气来的痛苦,一只手掩住了胸口,眼泪顺着脸颊成串地滚下,“你们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狠毒、卑鄙、不择手段!将别人的性命视如草芥!我瞎了眼才会从始至终听信你的一派胡言,我杀了阮亭山的事是不是也是你从中作梗早有安排?好!很好!”
阮萝怒极反笑,眼泪挂在脸上很快被刺骨的冷风冻结,她的笑也像是在冷风一样的凛冽。阮萝伸出手,指着埋有阮亭山的那块土地,干笑着道:“我不知道你还要耍什么手段,我阮萝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配得上你们利用,明日我就去将此事告知城主,杀了阮亭山的凶手就是我阮萝!”
28
话音刚落,云天之的手紧紧地扳住了阮萝的双肩将她拉进自己,阮萝奋力挣扎,却最后只能徒劳无功地怒目而视。
此时此刻云天之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阴鸷,但阮萝在愤怒的驱使下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肩膀被捏得生疼,可阮萝的眼神没有闪避云天之眼中像是在燃烧的闪烁。
“假若你明天出现在宁府,”云天之的声音只有耳语大小,他如同刚才浓情蜜意时一样将头凑近阮萝的侧脸,语调磁性而诱惑,“洛白一定会死。”
阮萝突然回忆起曾经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她与云天之将已经被自己杀死的阮亭山埋入土中,然后,云天之吻了她。
报应。
阮萝突然想笑。
这难道就是她杀了人的报应?
眼泪被冰冻在了脸颊上,阮萝拼尽身上的全部力气甩开云天之的手,在半晌冷漠又陌生的对视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回了小屋。
今晚的青越是云天之所经历的最寒冷的冬夜。
他看着阮萝的背影消失在门中,看着她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哭泣而颤动的单薄双肩,寒意突然就漫卷过心间。
刚刚的话他想都未想便脱口而出,可是却没有一个字是他发自内心想出的内容。
云天之看了看小屋透出的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暖的橘色光亮,单薄的光晕轻得渀佛目光难以捕捉。
他没有再停留,跨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你也是个骗子!”
屋子里,阮萝一边给躺在床上的洛白擦去大腿上的血污,一边愤慨地低声哽咽。
洛白将头毫无生气地抵在床边的墙上,声音恹恹:“你现在明白了,很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啊,可你们这些聪明人怎么就没有想出不但能自己玩个你死我活,还不会连累到我这个笨蛋的主意?”
面对阮萝的讽刺,洛白低下头没有开口,长长的睫毛在青白的面色上光晕点染,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阮萝虽然嘴上厉害,可她还是将洛白扶好躺下,自己一边负气一边脱掉了衣服,吹熄了油灯和蜡烛,躺上了床。
背对背,洛白听见阮萝纤细的抽泣声几不可闻,她想转过身安慰阮萝,可是每动一下大腿内侧的皮肉就像是再次被利刃撕裂一样的疼痛。
“云天之对我只有利益纠葛,但对你也算是用情至深,你不应当为了这样的事情就猜忌他。”
“闭嘴!我的事你少管!”
沉默了很久后,洛白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你有一个混蛋的爹我有一个混蛋的师父,其实我们两个人应该很像才对,可我每次见你都好像游荡的恶鬼见到阳光,我很好奇,你每天都带着笑迎接那些象征着新的苦难的日出,好像每件小事都能让你感到快乐。而我,除了生存的本能,我不清楚还有什么支撑着我活下去。”
这次,阮萝没有出声,她吸了吸鼻子,继续保持着沉默。
“我不知道爹娘是谁,有记忆的最初就是在师父的身边,住在割云山腰的陋居中。我每天都要喝不同的药,有的苦,有的酸,有时师父会舀各种毒虫来蜇咬我,然后他再观察毒性和毒发的症状,最后尝试自己配制的解药。毒发的时候总是很难受,我自己也记不得究竟有多少次求他杀了我,但最后我总是能被治好,等着下一次的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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