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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容若有些局促的用衣袖擦拭着面上,玄烨慢慢收了面上惊讶之色,却换做一副温和而不失爱怜之色的笑意,忽然道:“朕曾经找你借过后背,可还记得?”
容若抬眼看他,慢慢点头。
“那么,这一次,朕还你如何?”玄烨说罢转过身去,一抬眼,目光恰好触到御案后的那幅画,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一丝笑意。
玄烨感到可以身后有人的犹豫,然而当肩头的衣衫被用力抓住时,他又觉得这种担忧根本是多此一举。索性慢慢闭了眼,用所有知觉去感受着,那贴在自己后背上的轻微颤抖。
一时间,他竟恍然觉得,这天下如何,这万人至尊又如何?这一切荣耀一切光环的加总,却也抵不上背后这人抱住自己那刻的万分之一。
也许正因如此,自己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这人留在身边。终有一日,他会让这人心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
玄烨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然后慢慢用力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小玄玄乃终于开窍了==++++
22
青眼高歌俱未老(上)
康熙十五年五月,随着王辅臣败降平凉的战报传回。
至此,一直处于僵持状态的三藩之乱,终于出现了可喜转机。
低头看看一封一封呈在御前的战报,其中喜报,已足见占去了大半。长久盘旋不去的阴云仿佛一瞬间薄淡了几分,玄烨顿觉心中明快,当即大笔一挥,往各处前线增调了许多军需物资,并再一次犒劳三军将士。
搁下笔,站起身来久久地伸了个懒腰。朝窗外看了看,正是一片春光明媚,心情随之更觉大好。
忽然想起什么,便问一旁的李德全:“明日可便是殿试之期了?”
“回皇上,正是。”李德全上前一步,回道。
“哦?”玄烨嘴角毫不自知地挑起了几分,挑了挑眉,随口道,“把容若叫来。”
李德全“嗻”地一声,赶紧退出去了。玄烨这三天两头的唤纳兰公子进宫,对他而言早已不是新鲜事,所以回答得干脆果断,行动得也熟练迅速。
说来,去年那场罚跪的小风波,还是以李德全的突然晕倒作结。那时,玄烨的心结实则已解了大半,也知道此事并非李德全之过。而他这么一晕,倒恰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于是他便踩着下来了,不再追究下去。
所以休养了几天之后,便依旧如往常一样跟在玄烨身边。
只是李德全发现,自那之后,皇上对纳兰容若,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也不管有事无事的,三天两头就往宫里传。于是,这青鸟的重担,就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也不知道皇上用了什么妙计,竟能如此回天。李德全曾无数次的琢磨着,不过可惜的是,此事也只有两位当事人心里最为清楚了。
一路直奔纳兰府邸,也无需郑重地宣纳兰容若进宫了,便轻车熟路地直奔渌水亭。然而一进庭园,却发现临水小亭之上,却是二人正在对酌。
时值春日,荷叶已尽数舒展开来,唯独荷花犹自含苞待放,不愿见人。和风拂过,满塘绿肥红瘦,却也别有风致。
二人的谈笑之声,夹杂着杯盏相传的零星碰撞声,自远随风飘来。似正是尽情尽兴,竟未发觉自己的到来。李德全盯着那处不由愣了愣,心内微有诧异。毕竟若非亲眼所见么,他还着实难以想见,这平日看来斯文温润的纳兰公子,居然还有如此豪气逼人的一面。
“公子,宫中的李公公来了。”随着自己进来的下人见状,赶紧走到亭前道。二人闻言,抬头朝自己这边一看,这才匆忙起身走来,作势要跪。
李德全一摆手,笑道:“我此行并非前来传旨,公子无需多礼。”说罢略略大量了一番容若身旁的那人,似是随口问了道,“这位是……?”
“在下姓顾名,贞观。”那人略为年长几分,面目轮廓分明,双目神采奕奕。微微低头拱手一礼间,作态虽恭敬,但眉宇间可见几分桀骜之态。
李德全朝他略略一点头,又转向容若道:“公子,随我入宫罢。”
容若见李德全前来,心中也知大抵所为何事,便只得转而对顾贞观,有些无奈地笑道:“那容若只得告辞了,改日赔罪。”
“无妨无妨,”那顾贞观只摆摆手笑道,“此处有酒有美景,我在这亭中等你又何妨。”
容若亦是一笑,拱手道:“那这便告辞了。”
说罢才转身对李德全道:“公公,这便走罢。”
临走之前,李德全回头看了看剩下那人,但对方却已经摇摇晃晃地朝亭中走去,只留下一个落拓的背影。
早知纳兰公子喜欢结交汉族文人,如今看来,倒果真都是些久不得志,性情古怪之人。李德全暗暗叹了叹,带着容若匆匆离了府邸。
容若推开御书房的门,一眼便看见玄烨正负手而立。正微微低着头,似是盯着御案上铺展开来的一物出神。
“皇上。”容若顿了顿,上前叩首。
“起来罢。”玄烨仿佛这才意识到容若的到来,抬起头面上恍然的神情一晃而过,随即一笑,仍旧低头看着案上那物,只道,“过来。”
容若顿了顿,走到一旁,却见御案上展开的,原是一副画。
玄烨却一伸手,把自己拉到身旁,只笑道:“此画如何?”
容若定了定神,目光扫过占去御案一半位置的图幅。但见其上枫红满山,间有溪流穿行其中,时隐时现。重重烟霭之中,一座禅房孤然露出一角屋檐,浸沐在月色空濛中,别有山林之意。
这番远离尘俗的空灵清逸,虽在画中,却灵动得几要呼之欲出。容若定定地看着,恍然不觉道了声:“好一副秋爽图。”
而一旁的人此时看的却不是画,而是那看画的人。听到他如此一叹,玄烨这才收了目光看向那图,笑道:“如此,便叫《西山秋爽图》如何?”
容若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玄烨,而后者却以将目光落在那画中,沉吟道:“朕昨日才得此画,也觉其意境高远,绝非寻常笔法可致。向来必是前代名家所作,只可惜其上无名无题,却终不可考了。”顿了顿,亦是抬头含笑道,“这‘秋爽’二字,却是甚好!”
但二人的目光只这么很近地交融了一刻,玄烨却又很快收回。只踱到一旁,随手拿起一旁批阅奏折的朱笔,在砚台上理了理笔锋,却是递给容若笑道:“如此好画却无诗词相题,岂不是可惜了?”
容若低头看了看朱笔,摇首道:“此乃皇上朱笔,怎好……”
“朕的命令,又有何妨?”玄烨不以为意地一笑,却是抓起容若的手,将笔塞进他五指间。
指尖的触碰很明显,却亦是一刹间便收回,仿佛不曾有过一般。
然而这原本再平常不过的感觉,此刻竟会在心里被莫名地放大至此,容若握着笔,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走到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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