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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定定地看着,正待开口发问,却见他换回了初时的黑色笔墨,在画上的空白处题了一句诗:
“此间一片叶,落尽天下秋。”
康熙忽地默然不语,直道胤祉彻底收了笔墨,教人将那画举起展开时,才道:“你这画……是要给胤礽的罢?”
“正是。”胤祉闻言长长一摆,垂眼笑了笑道,“说来儿臣初次见到这香山的枫红,却还是二哥暗地里带儿臣出来的。他曾说平素得了空便喜欢来此散心。”顿了顿,道,“只是如今……他久居咸安宫,只怕是再也不能来此了。”
康熙闻言微微一怔,想说什么,末了却只是无奈叹道:“胤礽如今这般,却也唯有你还如此惦念。”
胤祉闻言只是笑,却不再说话。
胤礽站在院中的石桌边,桌上摊开的是装裱好了的香山枫叶图。他盯着图幅,眼波流动。沉默了许久,只是伸出手,将一旁的胤祉揽了。
“多谢,”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一叶知秋,却也足矣。”
胤祉迟疑了片刻,道:“今日朝堂上又有人请求复立皇太子,被皇阿玛驳了。”
“是么。”胤礽只是轻声笑了笑。
胤祉道:“二哥,你可知为何皇阿玛从未来此看过你?”
“不知。”胤礽仍是笑。
“大抵是……他若来了,见了你,怕是当真又要动这般念头。”顿了顿,“皇阿玛心中,原是十分挂念你的,只是每次故意不提起,反是顾左右而言他。”
胤礽闻言,许久不言,只是徐徐放开手,同胤祉在一旁坐下了。仰头望了望院中渐又枯败之意的枝叶,在日光之下,微微眯起眼,道:“三弟可知,我每日坐在这院中,想的最多的,却是什么?”
胤祉定定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说来……却也不过想想往昔罢了。”半晌后,胤礽轻笑了一声,自嘲般叹道,“想我这四十几年的太子生涯,从站在高点俯瞰众生的荣光,经过两废两立,跌落至如今不复翻身的境地;从不知世事,到卷入朝堂纷争不可自拔,直至如今彻底退离……当时年少气盛,当局者迷。实则如今这般想想,却是不值。”
“三哥,你……”胤祉闻言一怔,道。他从未想过,胤礽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胤礽笑了笑,道:“我只是忽地觉得,若打从一开始便能如你这般,一无所求,也许如今,却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一无所有。”
惊讶之下,胤祉站起身来,主动俯身拥抱了他,“二哥,你若能看得开,便是最好。”毕竟,事与愿违至此,外事外物已然改变不了了。
胤礽反手圈紧了他,仍只是笑。这笑里有几分真豁达,几分真无奈,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公元1718年,胤禵拜大将军王,奉康熙之命西征。出征当日,胤禛与胤祉率文武百官送于德胜门。
饮过践行酒后,胤禵抱手同两位哥哥告别。正待离去之时,却忽地回身,盯着胤禛许久,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胤禛身形微微一震,但面上却并无什么表情。胤禵同他对视片刻,终是转身上马离去。
身后是数十万的大军,在马蹄声和盔甲摩擦声的交错声中,胤禵有些失神地想起昨天同八哥告别的情形。
不过阔别了一小段时间而已,八哥较之上次相见,却又清瘦了几分。他听闻胤禵的来意,轻拍着他的肩笑道:“皇阿玛予你西征这般重任,可见对你是颇为中意的。我便已然这般了,你却莫要辜负皇阿玛的期望才是。”
胤禵当然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自打太子两废两立的风波过去之后,一批皇子彻底被否决了皇位的继承权,而另一波,却悄悄地崛起了。
他深知自己便是其中之一,只是皇阿玛让他出征是否蕴含了深意,却是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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