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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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蕙娘从未觉得自己也算是性情中人，她自觉自己简直太不性情中人；第二，权仲白和她是否一见投缘，他是否又是个如意郎君，她也报以高度怀疑。但四太太一向不大喜欢焦勋，又不知底细，会有此语也不离奇。她只好垂下头去，宁可装着害羞，也不愿同母亲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四太太看在眼里，也不由慈爱一笑：低垂着天鹅一样的颈子，如此羞态，极少在蕙娘身上出现，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看来，权仲白竟是死死地把她给降住了……&ldo;明日就要出嫁了，&rdo;她打发蕙娘，&ldo;去南岩轩看看你的生母吧，出嫁头一年，不好回娘家，你要见我还容易些，要见她，是难了。&rdo;大喜的日子，尽管是孀居身份，三姨娘仍尽量打扮得喜庆，见到蕙娘过来，她也很高兴。&ldo;正要到自雨堂去看你！&rdo;蕙娘却很了解生母，她没有顺着三姨娘的话往下说，而是低声道，&ldo;我要再不过来，您难道就不给添箱了？&rdo;毕竟是生身母女，就是抬杠都抬得很隐晦，这小半年来，三姨娘一句不该问的话都没有问，可回回见面，她就是有办法让蕙娘打从心底不舒服‐‐只要三姨娘一个眼神，十三姑娘心底就和明镜似的：太和坞的事，她可还没给三姨娘一个解释呢。她不欠这份添箱礼，可一展眼就是一年不能相见，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要还不让步，三姨娘回想起来，还能有滋有味？亲生的女儿，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ldo;我给添箱啊，我怎么不给添箱了？&rdo;三姨娘把蕙娘拉到桌前坐下，她从妆奁里翻出了一根簪子，&ldo;这不就是我给你的添箱礼？&rdo;这簪子才一摆上桌面，蕙娘登时就怔住了……论做工，她收到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能比得过这根水晶簪的也没多少了，晶体晶莹剔透、海棠纹栩栩如生，在灯光下仿似还会颤动‐‐这不是她当时送给五姨娘的簪子，又是什么？&ldo;麻氏已经不在人世了吧。&rdo;三姨娘也换了口气，她还从未像此时这般严肃，甚至就像个真正的主母，像是蕙娘真正的母亲……&ldo;你母亲让我尽管放心，以后，她压不着我了。她说麻氏做了些大逆不道的事，再留不得了。&rdo;她顿了顿，&ldo;这些话，其实满府人多少也都有听说。我也就不问你，这大逆不道的事究竟是什么了。&rdo;仅仅是语气上细微的变化，就已经足够了，蕙娘哪里还听不出来呢？母亲起码是已经知道了四姨娘知道的那一套说辞，可这一套说辞，却又瞒不过她的。对自己的本事，三姨娘比谁知道得都清楚，尤其她几番追问承德口角，三姨娘要无所联想，她也就不是自己的母亲了。&ldo;我可没栽她的赃。&rdo;她轻声说，&ldo;她自己是藏了毒……要不然，祖父也不至于就这么轻易地把这事儿给抹平了。&rdo;直到三姨娘按住她的手，蕙娘这才警觉自己正罕见地为自己分辨了起来。这可不是她惯有的作风‐‐该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又何须多费唇舌……她的傲气，是不允许她太多地为自己解释的。&ldo;我知道你。&rdo;三姨娘轻轻地说。&ldo;和我，你还有什么好瞒的？我明白你……你为了什么，姨娘心里清楚……&rdo;蕙娘死死地咬着唇，她不肯抬头，没有说话。&ldo;可你不明白我。&rdo;她听见生母的话声，柔和地在耳边飘。&ldo;你不知道亲眼见着人死是什么滋味，清蕙，姨娘十几岁就成了孤儿，坐在盆里，看着那么多乡里乡亲，就从身边漂过去了，抓都抓不住，一会儿就被冲得再看不见……老爷子和四爷、四奶奶都是主子，一辈子都是上等人，他们亲眼见过多少次死人呢？他们是不会把人命当回事的。一句话下去，眼不见心不烦，这个人就再见不着了。再过几年，怕是连她的模样都见不着了。&rdo;三姨娘把水晶簪子塞到了蕙娘手里。&ldo;将来你过了门，该怎么办事，还怎么办事，约束你，那是老爷子、太太的事，轮不到我开口。就连这添箱礼，姨娘也拿不出什么特别的……&rdo;她的声音很平稳、很宁静，却透了一股别样慈悲的残酷。&ldo;可姨娘希望你每次动手时候，都能看一看这根簪子，想想麻氏她插着这簪子的样子。别人能忘了她，但你是不能忘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