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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追依旧没有接话。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回会如此不争气。按照先前的计划,是希望能陪萧澜一道找出当年幕后的凶手,最好还能顺便拿到红莲盏。只是心愿虽好,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如今病仄仄躺在山上,莫说是做事,就连下山也极有可能会给旁人添麻烦。&ldo;爹若担心在一路不安稳,那还有爷爷呢。&rdo;阿六道,&ldo;听我这一回吧,啊?&rdo;陆追懒洋洋斟茶:&ldo;听你这一回,我有什么好处吗?&rdo;&ldo;有啊。&rdo;阿六啪啪拍胸脯,&ldo;我一定让爹两年之内便抱到孙子。&rdo;&ldo;噗。&rdo;陆追一口水全喷了出来。阿六沾沾自喜,看来这真是莫大一个好处,能把爹喜成这模样。陆追被他这一逗,哭笑不得的,心中烦闷倒也少了些。于是道:&ldo;我先写一封书信,你明日下山交给萧澜吧。&rdo;阿六满口答应,见日头快要落山,便带着他回房中备好文房四宝,打着呵欠看写信。晚些时候陶玉儿与岳大刀也回来,说是去山中学阵法,顺便采了些落雪的霜果,咬一口甜酸软糯。林威的身子骨也总算养回来一些,晚上同陆追说了阵话,便被阿六硬是扛回房中歇息。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小院也彻底寂静下来。陆追有些困倦,却又不大想睡,闭着眼睛依旧在分析山下局势,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有困意渐渐袭来。耳边风声呼啸,雨滴沙沙,若院中能有一潭春水,想来此时早已漾开圈圈碧波。雨势越来越急。沙沙。沙沙沙。陆追却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这不是该下雨的季节。屋檐上的冰凌与冬雪尚未融化,寒风依旧在怒吼着撕裂天与地,又哪里能来一场渺渺春雨。陆追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抽出枕边清风剑。卧房门&ldo;砰&rdo;一声被撞开,像是有一缸黄豆被哗啦啦倒了进来,沙沙滚动着。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ldo;砰砰&rdo;声自四周传来,岳大刀隐隐惊呼一声:&ldo;什么东西!&rdo;陆追随手点开一个火折,被眼前一幕惊得骇然。数千只漆黑油亮的甲虫正在地上翻滚着,汇聚成一条粗黑的蟒,向自己蜿蜒爬来。挥剑杀之不尽,索命恶鬼般涌来一层又一层,连木凳都能咬穿。陆追当机立断,几乎与隔壁的陶玉儿同时大声道:&ldo;烧了它们!&rdo;阿六答应一声,将火折点燃随手一抛。那黝黑的甲壳几乎遇火即燃,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炸开无数小小的鞭炮,却没有硫磺味,只有刺鼻又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着火的甲虫满地滚动着,很快便引燃了木屋。阿六将林威扛到背上,五人一道冲出小院,惊魂未定回头看着小木屋‐‐冲天大火窜起几丈高,熊熊燃着,像是要引燃整座山。陶玉儿吩咐:&ldo;先躲到暗处。&rdo;陆追点头。方才在下令放火的时候,他也在一瞬间想过,此举势必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但那黑甲虫源源不断,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况且即便不烧,只要对方一路跟着黑甲虫,也未必就找不到这小院‐‐现在说不定已经埋伏在周围,或许是鬼姑姑,或许是裘鹏,又或许是其他任何想要红莲盏的人,想要自己命的人。尖锐而又沙哑的声音交错着,骤然响彻在空荡荡的山之巅。岳大刀打了个哆嗦,有些害怕。阿六一手向后拖着林威,另一手拉着岳大刀,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又往前走了两步,想将陆追也挡起来。鬼姑姑颤巍巍从暗处走出来,表情诡异:&ldo;别来无恙啊,明玉公子。&rdo;陆追没有说话。陶玉儿冷笑道:&ldo;果真是你这老妖婆子。&rdo;-找人凑活凑活也能吃&ldo;若我是你,便会早早认输,&rdo;鬼姑姑道,&ldo;或许还能命好得个全尸。&rdo;&ldo;你女儿当年不知廉耻心思歹毒,勾结外人杀我夫君,你现在又想抢我儿子,还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rdo;陶玉儿看了眼她身旁的裘鹏,新仇旧恨叠加心头,声音里都渗着寒意,&ldo;此番竟还有脸一起前来。&rdo;&ldo;我杀萧家,是为了红莲盏,夫人嫁萧家,一样是为了红莲盏,谁又能比谁更高明。&rdo;裘鹏嗤笑,&ldo;何必将自己说得像个可怜寡妇一般。&rdo;陆追握紧剑柄,心下迅速盘算要如何应对。先前也是太过大意,以为这山中小院不会被人轻易寻见,以至于完全没有想过第二条路。对方此番少说也来了三四十人,鬼姑姑与裘鹏皆是高手,自己武功却被银针封了大半,林威又重伤未愈,硬拼必然会吃亏。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侧,茫茫群山起伏连绵,是最好的藏身之地。阿六猜出他的意思,用眼神示意岳大刀跟紧自己,又将林威往上托了托。鬼姑姑道:&ldo;一个都别想跑。&rdo;话音刚落,便有冥月墓弟子手中扯着金丝大网,腾空带着响铃从天而降,无数尖锐倒刺浸满剧毒,哪怕是最微小的伤口,也能见血封喉。清风剑脱鞘而出,陆追反手急速一扫,凌冽剑气将那大网一分为二,借力反卷下去兜住了布阵之人。一时间惨叫四起,七八名冥月墓弟子在网中挣扎,伤口溢出来的鲜血很快便成了黑色,人也僵硬着不再动弹。岳大刀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如此阴毒的杀招。阿六对她低声道:&ldo;有机会就往外冲,别下山,躲去山里。&rdo;岳大刀没听他的,随手砍飞一名偷袭者,滚烫的血溅上绿裙,初时有些恶心,后来却也就顾不上许多。娇小的身姿像是一只燕雀,在黑衣人中攻击闪躲‐‐陆无名一手教出来的徒弟,虽说大多时间里都是惯着,却也绝非泛泛之辈。林威在阿六背上急道:&ldo;你放我下来!&rdo;&ldo;放你下来作甚。&rdo;阿六单手将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风,想要杀开一条出路,只是对方不知为何,人却越来越多,简直像是一铲子挖开坟墓时,那密密麻麻的尸虫。陶玉儿被鬼姑姑缠住,两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中兵器在夜幕中碰撞出串串火光。百余招下来,陶玉儿渐渐处于弱势,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不远处的陆追前胸已经染了一片暗红色血迹。裘鹏收招落地,不阴不阳冷笑:&ldo;原来你武功已经废了。&rdo;陆追抬眼看着他,费了一番力气方才站稳。身后火光依旧冲天燃着,将四野照得亮如白昼。裘鹏问:&ldo;若你死了,你猜萧澜会不会疯?&rdo;陆追看向他身后,唇角一扬:&ldo;你为何不亲自问问看?&rdo;裘鹏微微皱眉,转身向后看去,几乎在同一时间,耳边风声已呼啸而至,他心知中计,飞身向后挪了两步,躲过了陆追的夺命剑,却未能躲过另一侧射来的两枚飞镖。林威趴在阿六背上,胸口闷痛,另一枚柳叶镖没握紧掉在地上。他中毒伤了五脏六腑,原不该运功的,只是看裘鹏已快将陆追逼上绝路,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太多。那飞镖一枚穿透裘鹏右眼,另一枚在脸上深深开了一道血槽。剧痛令他有了片刻失神,大叫着跌跌撞撞向后跑去,很快就被鹰爪帮弟子层层护了起来。陆追却没有乘胜追击,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唇边也溢出鲜血,若非靠着枯树,险些跌坐在地。林威着急拍了一把阿六:&ldo;别管我了,快带二当家先走!&rdo;阿六心里上火,想先冲过去将陆追扶起来。鬼姑姑却已厉声下令:&ldo;杀了他!&rdo;冥月墓弟子答应一声,转头齐齐攻向陆追。陶玉儿侧身躲过面前的鬼姑姑,飞袖一挥扫开众人,一把扯过陆追手腕,咬牙将他推下了漆黑山坡。&ldo;你!&rdo;鬼姑姑勃然大怒。陶玉儿冷笑一声,抖擞精神重新振臂迎战。岳大刀在外杀了一轮,也折返守在她身边。身后火势渐熄,天也亮了几分,空气中泛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令人几欲作呕。眼见自己的人被死死拦住,陆追下落不明,鬼姑姑目中怨毒更甚,怪叫一声以手为爪,直取陶玉儿面门。正当此时,一枚烟雾弹却轰然炸开,带着甜腻花香与白烟,暂时阻隔了众人的视线。李老瘸从暗处冲出,拉着陶玉儿向山中奔去。其余三人也趁机杀出重围,很快便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白雾里。鬼姑姑下令:&ldo;给我追!&rdo;……山间雾霭重重,陆追屏住呼吸隐在一处枯草从后,看着面前冥月墓中弟子急急跑过。直到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方才握着清风剑,继续向深山跌跌撞撞走去。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能运功疗伤。在滚落山崖时,他并未受太多伤,只是扭了脚腕,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不过对习武之人来说,这也着实算不了什么。青苍山地势险峻,每一处山洼与河谷看着都差不多,寻常人进来极易迷路,此时倒也方便了陆追。他很快就找到一处僻静山洞,又在洞口布下阵法,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躲进去,靠着山壁闭目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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