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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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端着两碗面进来，见着后又开始羡慕别人家的娘。陆追笑：&ldo;怎么，想要？&rdo;&ldo;倒也不是想要衣裳，&rdo;阿六放下碗，&ldo;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成亲啊？&rdo;&ldo;王城里的媒婆也比不过你。&rdo;陆追磕开一个鸡蛋，&ldo;吃饭。&rdo;&ldo;若爹成了亲，也不用连受伤都只有炒面吃。&rdo;阿六孜孜不倦道，&ldo;朝暮崖上兄弟们娶回来的媳妇，个个都会炖鸡煮鱼。&rdo;想当初四处蹭饭时，一个月天天大鱼大肉都不带重样。&ldo;想回朝暮崖了？&rdo;陆追笑笑。阿六老老实实点头。&ldo;那就回去吧。&rdo;陆追道，&ldo;说真的，我想让你回去。&rdo;阿六赶紧摆手：&ldo;那可不行，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rdo;陆追摇摇头，食不知味吃了口炒面。阿六又试探：&ldo;爹最近是不是有心事？&rdo;陆追用筷尾敲敲他：&ldo;二十多年来，我这心事一桩叠一桩，你现在才看出来？&rdo;阿六问：&ldo;我能做什么吗？&rdo;陆追又吃了一大口面：&ldo;记住我今日叮嘱你的话便成。&rdo;&ldo;这事简单，&rdo;阿六赶忙举手，&ldo;我保证，下回爹若是再装晕，我非但不会接，还要帮忙推一把。&rdo;陆追问：&ldo;往哪推？&rdo;阿六答曰：&ldo;姓萧的怀里。&rdo;陆追嘴角一弯：&ldo;聪明。&rdo;&ldo;这样我真的就能有娘了？&rdo;阿六不放心，又确认了一回。陆追咬着筷子点头。阿六一乐：&ldo;好好好。&rdo;说完又感慨，爹笑起来真好看，就算脸上一道疤，那也好看。姓萧的忒没眼光。-独处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六烧了满满几大桶水，将屋内熏得热气氤氲。天边银月半缺，陆追趴在浴桶边沿，闭眼仔细听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由远及近，从模糊到清晰，一路吹落崖边的碎石，撕裂冬夜的空气，卷起枯黄的草茎，倾泻灌入院中，又呜咽着奔向山的另一头。于是便又想起了在冥月墓中的那些日子。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阳光，看不见月亮的每一次阴晴圆缺，也不知星辰如何起落闪烁。墓穴里永远都是阴暗的，寂静的，冰冷的，将夜明珠挡住后，就能永远陷入漆黑的夜。一切都是那样死气沉沉，除了喜欢的人。哪怕是在最难熬的时刻，只要能被他握住手，就觉得总有一天，眼前所有苦难都会终结，然后两人重新寻一处村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能在阳光下有一座宅院，不需要很大，泛着书香墨香，院里种满各色兰花，最好还能再配一池锦鲤，一壶清茶。如此也算不得贪心罢，老天爷应当不会太为难。陆追睫毛微微颤抖，上头挂着湿湿蒙蒙的水雾，嘴角扬着，像是在想极好极好的事情。外头突然传来细细的脚步声。陆追睁开眼睛。&ldo;谁！&rdo;阿六警觉无比，他一直就坐在院中守着。陆追每次在药浴之前，都要服药散去全身内力，容不得外人打扰。萧澜道：&ldo;我。&rdo;&ldo;是你啊。&rdo;阿六松了口气，又坐回石凳上，&ldo;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翻墙，还当是哪里来的小贼。&rdo;&ldo;你爹呢？&rdo;萧澜问。&ldo;在屋里，洗澡呢。&rdo;阿六道，&ldo;你见到冥月墓的人了？&rdo;&ldo;嗯。&rdo;萧澜点头，走上台阶想要推门。&ldo;喂喂！&rdo;阿六赶紧制止他，心说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我爹在沐浴还要往里闯。萧澜道：&ldo;我不能进去？&rdo;你当然不能进去啊。阿六又重复了一遍：&ldo;我爹在沐浴，没穿衣裳。&rdo;你懂的吧？萧澜被噎了一下，他本想说大家都是男子，沐浴又如何。可话还没出口，却又想起了先前那些旖旎而又香艳的梦境，与那双漆黑的，落满水雾的眼眸。阿六道：&ldo;喂，你没事吧？&rdo;萧澜回神：&ldo;没事。&rdo;&ldo;不如你先来陪我坐坐？&rdo;阿六道，&ldo;顺便说说看，鬼姑姑那头怎么样了。&rdo;萧澜被他踉跄拉下台阶，又回头看了眼。昏黄的烛火正透过窗纸，暖暖晕开满室光，像是一团轻软的棉絮，正温柔包裹着屋里头的人，美好静谧，晃晃悠悠。陆追懒懒趴在桶沿上，眼底闪着细碎微光，听院中二人聊天，声音都被刻意压低过，像是生怕会打扰到自己。&ldo;来了这么多人啊？&rdo;阿六诧异。萧澜点头：&ldo;上上下下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名弟子，这还只是明处我看到的。&rdo;&ldo;赶来过年不成。&rdo;阿六嘀咕完，又想起还当真快要过年了，于是继续问，&ldo;是为了红莲盏？&rdo;&ldo;或许还有些别的目的吧，只是姑姑不肯说。&rdo;萧澜道。&ldo;杀我爹？&rdo;阿六用嘴型问。萧澜微微皱眉，未说话，却也没否认。就知道，阿六怒而拍了下大腿，陶夫人真是说对了，就是个老妖婆，城外那阴阳怪气的裘鹏也要强过她。阿六凑近他耳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ldo;那你怎么想？&rdo;萧澜道：&ldo;我不会伤他。&rdo;阿六慌忙捂住他的嘴，你声音小些行不行，让我爹听见。陆追&ldo;吱呀&rdo;一声打开屋门。他刚刚沐浴完，头发半潮散在肩头，只随意裹了件干净的白色长衫，整个人散着暖洋洋的气息‐‐除了脸上那蜿蜒的伤疤，被热水一熏蒸，似乎更加鲜红刺目了起来。阿六赶紧站起来想要扶他回房，萧澜却已经先一步进屋，还反手关上了门。……阿六背着手在院中沉思转圈。情势不大妙啊。因为这人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要同自己抢爹。&ldo;也不怕着凉。&rdo;萧澜扶着他坐在床边，&ldo;伤势怎么样了？&rdo;陆追道：&ldo;还在流血。&rdo;你也知道还在流血。萧澜哭笑不得，幸好山上有药箱，于是又替他重新包扎好肩膀，顺道往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药膏：&ldo;疼吗？&rdo;陆追道：&ldo;有些痒，这是什么？&rdo;萧澜道：&ldo;从姑姑那里带来的。&rdo;&ldo;鬼姑姑要杀我，你还敢给我用冥月墓的药。&rdo;陆追嘴上虽说，却也没闪躲，坐得还挺乖。&ldo;放心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rdo;萧澜道，&ldo;好了。&rdo;陆追问：&ldo;事情怎么样？&rdo;&ldo;姑姑铁了心要拿到红莲盏，&rdo;萧澜道，&ldo;除此之外，她的目标应该还有我娘。&rdo;&ldo;那我呢？&rdo;陆追问。萧澜敲了敲他的脑袋：&ldo;你说呢？&rdo;陆追沉默了一会儿，又问：&ldo;那你呢？&rdo;萧澜道：&ldo;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rdo;陆追问：&ldo;为何？&rdo;萧澜道：&ldo;这还能有为何？&rdo;陆追往床里挪了挪：&ldo;鬼姑姑都同你说了些什么？关于我。&rdo;萧澜道：&ldo;真想听？&rdo;陆追点头。萧澜道：&ldo;可我不想说。&rdo;陆追疑惑，看着他没说话。&ldo;我不是想瞒你。&rdo;萧澜道，&ldo;姑姑要杀你，这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没什么好否认。只是她今日说的另一些话，我不会信，你也不必听，徒增烦恼罢了。&rdo;陆追道：&ldo;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信。&rdo;萧澜点头。陆追又问：&ldo;那你还要回去吗？&rdo;&ldo;自然要回去，我明早就会离开。&rdo;萧澜道，&ldo;有太多事情悬而未决，山下还是一团乱麻，我哪能待在这里躲清闲。不过只要有空，我就会来看你。&rdo;陆追一抿嘴：&ldo;也好。&rdo;&ldo;要睡吗？&rdo;萧澜替他将潮湿的头发擦干，&ldo;时间不早了。&rdo;陆追往里挪了挪，空出一半床铺给他：&ldo;等你。&rdo;萧澜本想说山上无人，他其实可以住李老瘸的房间，可看对方一双眼里跳着欢喜，也便跟着笑：&ldo;嗯。&rdo;阿六坐在院中，眼睁睁看着萧澜从井里打上来冰冷的水，拎到了空房中像是要沐浴。于是他好心道：&ldo;不如我替你烧热？&rdo;&ldo;不必了，多谢。&rdo;萧澜摇头，解开腰带丢在一边。阿六嘴角一抽，自己裹着袄子回去睡觉，一边走一边嘀咕，冷不冷啊。萧澜仔仔细细将身上洗了两遍，方才回了卧房。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陆追感受到冥月墓的气息，那种死气沉沉，缓慢而又压抑的气氛，与此时此刻床上那个温暖而又高兴的人，像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陆追靠在床头，正在打呵欠。萧澜带着一丝寒气钻进被中，见他本能往里躲，便恶作剧地伸手，用冰冷的食指戳了下对方的腰。&ldo;喂！&rdo;陆追想要闪开，却被他一把按回被窝。